第一章
“我要跟你绝交!”
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还在草地上,无力地扇动翅膀垂死地挣扎。小女生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你要跟你绝交!”她伸出细细的小尾指,没有一丝的犹豫,嘴唇也咬得发白。
你,伸了伸舌头,一转身就跑回了家。你也不高兴,你不明白为什么,你捉住了她要的蝴蝶,她却要与你绝交。
上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还不见她的影子,你望着那空空的座位,有些害怕:“难道真与我绝交了吗?”
放学后,你偷偷跑到她家的窗外身里面偷窥,她正躺在床上,头上压着毛巾,看来是生病了。你在哪儿站了许久,不知道是留还是走,直到她妈妈请你进去玩,你才在门旁磨磨蹭蹭的。
“李家哥哥,你快来,看我的蝴蝶!”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不高兴。
蝴蝶已被钉在了一张白纸板上,伸展的双翼,仿佛还是那会飞的花朵。你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你的笑容很灿烂,真心地说:“好美的蝴蝶。”
“我要跟你绝交!”
你不语。这里面有误会,可你不想说明。
阿珍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一位很热情的女生。高一的时候,就在书里夹上了约会的纸条。你只冷冷地回过一次,说你学业为重,可能的话,将来再说。也许是这拒绝的口吻不够,阿珍竟然频频写了好多情书寄到学校和家里,你不胜其烦,藏不胜藏。只因她是她的好友,不愿过度给她难堪,可最终还是让老师发现,通知了家长,恨恨地处罚了阿珍。
当阿珍失声痛哭,跑出教室的时候,你分明从她大大的眼中看到了泪珠,从她紧抿的嘴角看到了痛恨,可没想到她还会狠狠地加上一句:“我要跟你绝交!”
你叹了口气,不知道她还会睹气到什么时候。
晚自习后,你依然会在她身后看到她走进院门;你依然关注她每门学科的分数,你依然不用抬头就知道她是否刚从你身边走过去,你也知道她走出去的时候,不会在你身上停留一分一秒的眼神。
高中时期总是匆忙的,时间快得让人眨不过眼。弹指间,七月那决定性的三天已然过去,同学们约好去近郊一所古庙游玩留念。
古庙很破旧,泥塑的神像,微弱的油灯,让人看不清彩绘的壁画。略感兴趣的是一位老年的僧侣在解签。
你不想去叩拜祈福,也不愿站听那缥缈的预言,你出了小庙,看到她衣裙飘飘的身影,不自禁走了过去,却不敢靠得太近,只询问道:“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看”她回过头,指尖拈着一朵盛开的粉色小野花,微微的笑容在一瞬间收敛:“没什么。”
你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这是我送你的,留作记念吧。”掏出带有你体温的小硬抄,递了过去。也许是封面上两只翩跹的蝴蝶吸引了她,她接了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她离开了,你的笑容在慢慢绽放,你知道你用心选购的心思不会白费。你也没有忘记你在扉页上留下写下那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绝交?!”你轻轻地吹起了口哨。
幸运的你们上了如愿的大学,只是略略遗憾的是没有在同一个城市。也许距离可以让人期待,可以是情感的加速器,从你试探性的第一封信得到积极的响应后,没有人会怀疑你们的缘份与幸福。
自然而然的电话情思,甜蜜相聚的难舍难分,象牙塔的四年时光铸就了百年相守的誓言,那个金色的十月,你定居到她的城市,在祝福的钟声里,捧起那有洁白手套的纤纤玉指,套上一个指环说:“执子之手,与尔携老。”
时光荏苒,三口之家的你们是十月份的同学会上最耀眼的明星,你一直觉得很幸福,直到阿珍珊珊来迟的出现。
时光会如何雕琢一个女人?妻与阿珍相拥在一起甜言蜜语,如胶似漆,你的目光无法离开她们。
素面朝天的妻,浓妆淡抹的珍。
产后的妻已没有盈盈一握的纤纤细腰;阿珍腰肢上的蝴蝶结款款欲飞。
妻不时喝斥贪婪女儿无礼的伸手,珍将最香甜的糖果放在女儿的小手。
妻变得唠叨,连公司里那些不相干的事儿,也频频抖落,阿珍微笑不语,只静静拂一拂耳际垂下的发丝。
别了,半醉的你坐上的士,珍给你们关上车门,留下一句低语:“好羡慕你们!”你却望着珍的自驾车不知身在何处。
第二章
时光仿佛在这儿错位,当你迟疑不决地播响了第一个电话,出轨的列车便无法停驰。你惊叹你的盲然与无知,你不知道当年为什么放弃了一粒珍珠拾到了一颗鱼眼,你也由衷地感叹,是命运又让你获得了真正的爱情。
只是,你变得暴躁易怒,只是,你变得冷漠无情,当然,这只是妻给你的有色评语。你鄙夷地看着她胸前滴落的污渍不语,想起了阿珍的丝绒面料带给你的柔软质感。
珍也变了,变得更娇弱,她不能忍受一分一秒的离别,她无声无息的电话,不知不觉间已成为你与妻频频争吵的导火线。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阿珍的脸上滚落滴滴珠泪。
“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你狠狠地吸着香烟,蹙着眉头发誓。
女儿无端地哭泣在静寂的屋里响起,妻从厨房的油烟里探出头来,吼道:“死人,你不会哄哄呀!”
“哼!”你重重地站起“呯”一声拉上大门,一去不回。
傍晚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雪。这还是这个初冬的第一场雪,雪花飘飘地下,白了窗台,那一盆渐枯的黄菊也覆上一层新装。屋里是暖暖的温馨氛围,握着珍亲手煮好的咖啡,你惬意地在电脑上搜索一部惦记了好久的电影。
“亲爱的,你要不要回家看看?”阿珍抚着你依然俊朗的面颊。
“小傻瓜,这儿才是我的家。”你吻吻她柔软鲜艳却不留印迹的唇瓣。
阿珍沉默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说:“这样子,总是让我不安。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你正视着她的眼睛。
“倒不如——让她知道,”阿珍低低地说:“也让我知道,到底你是属于谁的。”
“呵,当然是属于你的。她呀,只怕跟你提鞋也不配!”你轻蔑地说。
阿珍笑语嫣然,轻嘲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夜渐深了,纷纷扬扬的雪无声地飘落。
电影已放完了,你有些疲倦,关了电脑,看看还在看电视文艺片的阿珍:“宝贝儿,睡了吧。”
阿珍伸伸懒腰说:“我饿了。”
“那弄点什么吃。”
“嗯。”
你站起来,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只有一个泡面了,我来煮。”你挽了挽衣袖。
“不要。我吃了你怎么办?”阿珍天真仰起头。
“我不饿。”你刮着她翘翘的鼻头:“要不,两人一起吃。”
“不行,”阿珍不依不饶地撒着娇:“你饿了,我可舍不得。”
“好好好,我去买。”你举手投降。
“不要了。天这么冷,打个电话叫外卖好了。”其实阿珍蛮讲理的,你怎么能不为她着想呢:“不好,我去胡同口买你最喜欢的百年苟记的小笼包,这会儿一定刚出笼。”
刚拉开门,你几乎冲动地马上要关上,倒不是因为风夹着雪花一下子席卷进来。
你的面前有张素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的,妻的脸。
愣了几秒钟,妻靠在墙边,轻轻地说:“我能进去吗?”
你无力放开门把,向后退了一步。
“房间很雅致,女主人一定很温柔典雅。”妻轻飘飘地进来,围脖在手上缠绕了几圈,目光一点点探视着房间的方寸。
阿珍一下子从沙发上僵坐起来。
“好久不见了阿珍,”妻的嘴角拉出一抹微笑:“你什么时候到的,这个城市?”阿珍站起来,一时手足无措。
“下雪了,真冷啊。我能有一杯热茶吗?”妻的笑容有些楚楚可怜。
阿珍眼眸一扫,你正要进厨房,阿珍迅速地说:“当然。我来。”
阿珍在厨房里好一会儿才出来,你们分坐在沙发上垂头不语。
妻修长带些青紫的指腹紧紧在搂住了茶杯,一点点啜着滚烫的液体。
屋里太静了,你们望着窗外的雪花一时谁也不开口。
“咳,”阿珍一声轻咳,执起了小暖壶:“再续点水吧。”
“不用了,天太晚了,我得回家了。”妻在“家”字上加了重音:“女儿老让邻居照看也不好。”
妻站下茶杯,仔细地整理好羽绒服,向大门口走去。
阿珍丢了个眼色,你追着过去打开了门。
妻低语道:“到底,你是属于谁的?”
妻走了,你还愣愣地站在那儿,扑进来的风雪让你颇感寒意。
第三章
“怎么了?丢了魂了?”阿珍从身后抱住了你的腰,话语里也带上了风雪的寒意。
你急忙关上了门,只是屋子里的温度一起还升不起来。
“你不是要去买包子吗?还不去?”阿珍放开手,施施然地回屋。
“好,我马上就去。”
你再次打开门,出了里弄,不由自主地向妻离去的方向张望。
站台上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缩着肩,跺着脚。夜深了,车次已少,两辆出租车先后在她身旁停下,她只弯身低语几句,又让那空车呼啸而去。
你有些冲动地想要跑上前去,就为她揽下一辆车,可又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大巴士终于来了,她走了,你也两手空空地回去。
“怎么,什么也没有买?”阿珍的声音尖尖地,冷冰冰的。
“铺子关了门,说下雪天不做生意。”你闷闷地躺到她身边。
“是吗?”阿珍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上你的眼:“去送她了吧?”
“没有。”你皱起了眉毛。
“送了又怎么样?你们本来就是恩爱的夫妻不是吗?”阿珍摇摇头,波浪似的金色长发也跟着飘动起来:“我才是第三者呢。”
“瞎说,我们是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那你爱我有多深?”阿珍调侃地问:“月亮代表你的心吗?”
“不,雪花代表我的心!”你试着化解她眼眸里的寒意:“每一片雪花都是我爱你的证明。”
“呵,”阿珍终于笑了,可随即又静了下来:“当年,为什么要拒绝我?”
为什么呢?偶尔你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只是在脑海一旋而过。
“当年,年轻不懂事儿。”你涩涩地说。
“不懂事儿,那现在呢,你懂事了吗?我们还有未来吗?”阿珍说:“其实我没想到,还能与你在一起,我也没有想过可以真的成为你的妻子。”
“你知道吗?”阿珍缓缓地说:“当年输给她,我一点也不意外。我曾跟她打了一个赌,看我能不能追到你。”
你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而她一直坚信你心底的另有其人,无论我如何努力,你只会对我不理不睬。但是我不相信。我,用上了我所能用上的所有的甜言蜜语、文字才情,写就了一封封情书给你;我,用上了我所能找到的任何理由与机会来接近你,结局,依然不出她的预料。”阿珍的话语有些凄凉。
“我输了,输得很彻底。这是一场巨大的打击,不只来源于你的拒绝,更来于家庭与社会的压力。那是一段漫长的时间,我几乎无法面对自已与家人。是她,是她每天来陪我,是她用她与你的‘绝交’来证明了她的友谊,是她慢慢平复了我情感上的伤痕。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她说的,你心里的那人居然就是她自己。”
阿珍的眼眸罩上了一层雾气。
这是一出从不知道的内幕,你几乎是茫然地听着,心里却翻涌起莫名的情绪。
“事隔多年,我依然无法拒绝你,我不由自主地陷进你的柔情,你的举手投足都让我依恋,却又深深地遗憾。我们过的本就是没有未来的日子。”阿珍站了起来踱步:“也许,是我们的缘份尽了,她才会找到这儿来。”她停在了壁橱前:“你还是回去吧。我不得已做了一个坏女人,但我突然不想继续坏下去。”阿珍抱出了枕头与被褥:“如果你不想在沙发上过夜,你马上就可以回去了。”顿了顿,阿珍说:“我要跟你绝交。”
第四章
女人决裂的时候,容不得半丝的怀疑,你试着去制止她,但被褥已扔到客厅的沙发上,你感觉自己也被扔到沙发上。沙发是布艺的,暖气也开着,不会冷,但也不太温暖。
卧室的门你不用去推就知道已经关得严严实实,你躺在沙发上辗转返侧,难以入睡。
窗外的风雪渐渐地小了,返进屋来的白光,客厅里的什物依然朦胧有形。
你一直是一个理性的男人,一直明白你要的是什么,你能得到什么,而通过努力还可以得到什么。这些年,一直是这样,只是今夜,好象有什么不太对劲。
妻平淡得就好象一个来串门的客人,客客气气,让你也曾设想的打闹场面淡化为乌有;而阿珍的往事却让你又坠入了时光里那青涩年华的回忆里。
烟缸里盛满了烟头。
妻不喜欢香烟的味道,家里只装饰性地放上一盒待客的熊猫;阿珍却喜欢你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只是这号称纯香的烟草也充满了苦涩。
“到底,你是属于谁的?”
“我要跟你绝交!”
是不是女人才明白女人,是不是女人才会说着、问着相同的话?
从什么时候起,你已经只是女人附属品,是不是早就成为了她们争夺的猎物?爱的时候,爱得轰轰烈烈,只盼得一个泥人分捏出你我;不爱的时候,彼此只是形同陌路。
阿珍也许还不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但你已经可以想像你早没有了回头路。你不是曾经领略过妻的决绝了吗?你实在无法想像这一份出轨的情感后,你能如何与妻回去往日那平淡的生活,且她的脾气也与日俱争地暴躁。青梅竹马,你侬我侬,你什么时候想像过她会对你大吼大叫呢。
纵然阿珍说出了你们的两情相悦,并不象你曾经以为的是单方面的付出。你依然可以想到,妻在明白事实真相后将会冷冷的一句:“我要跟你绝交!”
“绝就绝了吧。”你暗地里叹气,女儿,房子,存折,妻愿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毕竟也算相处了多年。既然已经算是负了一个女人,你暗暗发誓今生只对阿珍一个人赤诚,再不逾轨半步。
即已做了决定,你始放心地睡去,但是一整夜零乱的梦境不堪记忆,似乎惊涛骇浪,又仿佛无惊无怖。
晨起时,阿珍的房门依然紧闭。她是自由职业者,只在网上炒炒股票,这是一个你不曾涉足的领域,只感叹她的悠然自得。
敲敲门,无声应你。
你写了一张字条在桌上:“宝贝儿,别生气了,等我回来细谈。”
办公室里熟悉的风景,熟悉的人潮声线,你无端的有些烦躁,特别是往日一些关于“桃花运”的玩笑,曾让你暗自得意,今朝却只愿那些臭嘴紧紧地闭上。
好容易挨到了正午下班,你挥手截了一辆车匆匆而返。
房间里很静,你再敲敲那扇紧闭地门。门无声应手而开,整洁的房间里,你突然感到少了些什么?电脑,电视,整齐的被褥,可到底少了些什么呢?你说不出来。
你退到客厅,早上你留下的字条挪了位置,你知道阿珍已经读过了。
摇摇头,你播打了她的手机。如同办公室里一样,手机“嘟——嘟——”的响声持续了好久,她是刻意不接你的电话。
此时你才发现,除了这个地址,除了这个电话,你对她其实一无所知。
“得,得”有人在敲门。
“阿珍,不要开玩笑了!”你一跃而起,飞快地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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