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转腾挪穿行自若。它的出现,颠覆了我们的传统,令滑冰车的人瞠目。于是大家纷纷仿造,一夜之间“单腿驴”便多了起来。当时我心里也是火急火燎,冰刀这个大问题,让我朝思暮想。后来家里的一把菜刀被我偷偷改装在了“单腿驴”上。再后来,大人们滑的冰鞋,深深吸引着我,自己又悄悄用两块木板,做了一个嵌入铁丝的所谓冰鞋。事后想来,那是为自己挖了一个受伤的坑,往里跳。那时很逞能,想学着大人的样子做花样,结果摔得很惨,眉骨破了个口子,幸好父亲在不远处赶来,将我抱到卫生所,缝了三针。
小时候的顽皮如影随形,无知也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一次过年放炮,一枚银闪花死捻了,舍不得扔,就用火点着一头,用嘴吹,突然的火光喷射,让我惨叫着捂住了眼睛,心想我的眼睛会瞎的。父亲赶来了,他扒开我的手,用嘴一口一口把我眼睛杂物吮吸干净,然后包扎住。当再次打开包扎的时候,我感到有热乎乎的东西落在我脸上,那是父亲的泪水后来每当我读到相濡以沫,这个让我刻骨铭心的成语,就想起了父亲。正是由于父亲的吮吸,才保住了我的眼睛。
老爸走了多年,那片恩泽已酝酿成对他的怀念,只是空留了我一腔反哺情。
尕毛
尕毛的自卑来自父亲,尕毛的神秘与传奇也源于父亲。
说起黄文杰没人知道,但提起尕毛就无人不晓,只不过他的大名没人叫,被人淡忘了。尕毛是农村学生,为人义气坦诚,是我的好伙伴。他的语言能力很强,和家里人说话,用酒泉方言,和我们部队学生混在一起时,就操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别人挑不出差别来,甚至在唱京剧时,他把郭建光唱词中,很细微的“呐”字,都能咬得清清楚楚,讲究个字正腔圆。
四年级时,尕毛辍学了,因为那年他爹死了。
有人说,尕毛今生今世都活在了他父亲的光环之下,无论这光芒是紫是白。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因为他父亲是当年马步芳所部的少校营长,这是在批斗会上亮了相的。为此,尕毛打那天起,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国民党狗崽子。他父亲在将要受专政前的一个黄昏,在火烧云的映衬下,面对圣洁的祁连雪山,毅然决然地抹了脖子,以血性谢罪。这一刀,把他真实的姓氏割了出来,原来他叫侯殿义。惊恐失色的日子中,尕毛和两个哥哥,兄弟三人识时务地和父亲决裂了,他们依然沿用黄姓。据说他父亲隐姓埋名时,用的是尕毛奶奶的姓。从此他们做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的顺民,竟管如此,别人和他们的交往若即若离,不十分舒展。幼小的尕毛变得少言寡语,从不往人多的地方去,性格与年龄很不相称,但在外人眼里,他仍有着难以琢磨的神秘色彩,这除了传说中父亲能飞檐走壁的威慑外,还源于他长兄黄文忠。人说黄文忠曾受武林高手的真传,以六路短拳而驰名,在一次遭遇烈狗猛扑时,只一拳使其毙命,功夫了得。在那个打群架抢军帽成风的年代,尕毛便有了无形的金钟罩,一些楞怂听说他哥的名字,就不敢欺负他了。
其实尕毛在生活中显现出的本领,让我们小伙伴十分佩服。特别是他的游泳技能,他动作协调,懂得就水势,侧泳时能把头部像船头一样破浪,让人羡慕而模仿。尕毛的家是一个大庄子,门前有一个大涝坝,每个夏天就聚集很多孩子游泳。就在这个涝坝里,尕毛和哥哥救出了两名溺水的孩子,这个义举在那个年代,仅换来了家长的一番感激之言。这事在外面的传说就神乎其神了,说他们哥俩如水中蛟龙,一个猛子就抓住了孩子,然后一人托举一个孩子,踩水送到岸上。后来我问他,他也笑了,说哪有那么轻松尕毛能用磁铁、电位器、漆包线和雪花膏盒,魔术般组装成实况收音机。无数个夜晚都吸引着我们来聆听,说不清道不明,那夹杂着吱吱啦啦盲音的京剧,居然有那么大的魔力。记不清多少次,曾在滩上骑他牧放的骆驼。屁股磨烂了,他笑得前仰后合,后来在他狡黠的调侃中,我才醒悟了正确的骑姿。
光阴如梭,很快就会将昨天编织与尘封在记忆深处。再度翻开,你会得到沉淀后的清晰感受。
尕毛一生不到三十岁,没有成家。听说他走得很坦然,没有留下任何依依不舍的悲鸣。头一天和朋友饮酒,谈笑风生,晚上说自己很累,就永远地睡去。相形于父亲的吻刃而别,他显得无奇和柔弱了些,但不失坚定。他走了,让人感到像面对收割后的田野他的睿智他的轻松与快乐,浑然成一片伤感的情景。他生命虽然短暂,却有色彩。想起他,就能找到岁月前端的幸福时光,因为深刻的记忆不会哄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