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声音只有屠宰场才能听得到”
“哪有那么多顺耳的声音?”他不屑地白了你一眼,然后拉得更猛烈“别自命不凡,瞧你脸上愁出的皱纹,像五线谱,照着它我都能拉一段。”
但很快你们和解了,互相表示了歉意。因为你们从那时起开始学着容让和尊重。你学着一步步把自己潜入这的环境。你拼命读那些姗姗来迟的报纸,拼命写日记写诗,再一封封像往海里扔着稿件。终于,那首名为哨卡的小诗在人民军队报上发表了,成为你的处女作。班长和郭涛为了向你表示祝贺,晚餐还特意多加了几盒罐头。那天你发现阳光很灿烂很明媚,旷野的风都显得很柔情。
天凉下来的一个下午,给养车带来了一个女孩子,一下车就哥哥、哥哥的喊,一下把你们都喊楞了。班长先是一愣,然后紧赶几步跑了过去“菊子?菊子你怎么来了?”
“哥,我想你来看看你。”菊子头上的两个刷刷在快乐地摆动。
“看、看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上学了吗?”班长脸色很不好。
一句话凉透了妹妹的热情,她呆呆地站着,委屈地抹起泪来。
司机小刘赶忙说:“王班长,你妹妹是前天来的,正好赶上我送给养,就没给你打电话,说给你个惊喜。”
班长看妹妹哭了,心里也难过起了,觉得说的有点过火了。你和郭涛急忙跑来把菊子让进屋。端水,忙着准备晚饭。她是你们第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你来这,怎么也不来信说?爸一个人在家行吗?”
“我写信了,你没收到吗?我想来看看你,看看你们部队。”菊子忽闪着眼睛说“哥,我不想上高中了,爸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
给她倒水时,你看到菊子的鞋漏了个洞,菊子紧着把脚往凳子底下藏。脸上泛起了羞怯之色。
只住了一晚上,班长就送菊子坐给养车走了。临走前,菊子给你们做了一顿手擀面,真好吃,那是一种久违的家的味道。菊子才十六岁,花季的年龄,她过早地尝受了生活的磨难。母亲的离去,家务的重担都压到弱小的她身上了。你和郭涛给她收拾了一包罐头、压缩饼干和你们平时攒的糖。反正就是些军用品。
日子和日子像孪生姐妹让你无法分辨,一天一天就如相同的阵风吹拂着你。唯有昼夜画着生活的标点。那一天晚上,班长上岗时连里来电话说通知班长下星期复员。很突然,你感到一切都不近乎清理,第一次体验到了时间的飞快。
“你知道班长以前的事吗”郭涛问你。
你摇摇头。
“听说他救过一个战士。在实弹训练考核中,一个新兵投弹时,引芯给拉着了,手榴弹在慌乱中掉到地上,当时班长拣起来就投了出去,然后把新兵压倒,结果手榴弹在空中炸了。弹片伤到了班长的右肩,现在还留下一块伤疤呢。团里想让他作报告,可班长说谁都不愿去死。报告就告吹了。”
“为什么?”你问。
“有人给团里汇报,说班长言论消极。团长还说可惜了他这块好钢呢。”少顷,郭涛又说“就为这,班长没提干。现在是锅盖上的小米,熬出来了。”
在晚上睡觉时,你证实了那块伤疤。当你问起那一切时,班长只笑笑说:“这有啥,碰到那种情况谁都会这样做的”
班长临行前的黄昏,最后的晚餐在沉闷的气氛中进行。你们特意为班长准备了一瓶酒,为他践行。你想让班长尽量高兴些,而你自己却高兴不起来。还是班长说了许多话。后来班长握住你的手说:“发表的诗送给我做留念吧”
“当然可以,只是,太惭愧”
沉默
“郭涛,再拉一次段吧。”班长打破了沉默。
“班长,我拉的太难听。”郭涛第一次谦虚起来。扭头看了看你,这眼神分明是在问你。
“拉吧郭涛,为班长再拉一次。”你鼓励他。
于是,郭涛的二胡曲又响起来。他拉得极其认真。你终于听明白了,他拉的是唱支山歌给党听的曲子。你和班长为他报以热烈的掌声。拍着手,你只觉得鼻子阵阵发酸。你强忍着泪背抢去上岗,但班长拉住了你“让我站最后一班岗吧。”
“不行!班长。”你几乎要哭出来“班长,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你就要走了。”
班长第一次服从了你。在瞭望塔上,你痛痛快快地任泪水涌流了一场。是为班长的告别?是为郭涛的二胡曲?还是别的什么?你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你是尽情的哭了。
当接班长的车来的时候,班长端过那个始终伴随着他的盆景说:“这个留给你们吧。”
你们接了下来,很庄严。班长的背影由近而远时,你突然想起了一件东西,跑回房子拿了就去追班长。这是你托司机从团里带来,打算让班长寄给他妹妹菊子的。那是一双漂亮的花布鞋。
阳光照耀着你们的小点号。你久久凝望着班长留下的风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