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初上,世界如一个大的坟墓,静。路灯无聊地挂在那里,一只一只,直到路的尽头,尽头处坐着一个人,远处看一明一灭的——一只烟在烧,烟从他口中进入空气,有些又进入鼻孔,如此反复,最后留在一些留在他的身体里,更多的散入空气里。终于,一只烟抽完了,他随手扔在黑色的公路上,走了。
他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唱,唱的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然而当他唱到第一个妹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从头部传到耳朵,许久,他看到一个瓶子,已经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汽水瓶,水从他头部流下来,顺着鼻沟流进嘴里,他说,很甜。
神经病啊,你,这么晚了,耽误我睡觉,你有一点社会公德心吗?
他把身体转了720度,仍然没有好到发声体,兄弟是人还是鬼啊?
你忘脚下看一看。
他又把身体弯下90度,一个倦缩一团的破烂衣物包裹的肉体,终于映入他的眼帘,那人伸出满是油污的手,你好,在下姓朱名桥,请问阁下大名?
杨路,他甩了甩头发,又抿了抿,其实头上是一块不毛之地,偶尔一块绿洲,几根头发,如悬崖边的枯草,零乱地飘着。
深夜为何居住在此?
四海为家,以天为屋以地为床,你不觉得是一种享受吗?
那你怎么在颤抖呢?
no,no,我在跳舞而已,你看着,我表演一段给你看。但见他一只脚点地,双臂张开,上身一用力,缓缓地转两个圈,还差一点没有跌倒,要不是杨路的帮助。那个期间,杨路看到,他如树的衣服在空中欢快地飘着,漫天的落叶,停下,怎么样?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啊,要是当时还有一个人,杨路一定会悄悄对他说,这是鬼啊!
看来阁下是饱学之士啊,那么为何深夜在此徘徊啊,难道真是所说的:文人都是夜猫子。
朱兄,有些误解,我并非文人,不过人生一过客而已。
来自何方,将往何处?
人海茫茫,天地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地。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朱桥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
杨路却哈哈哈大笑三声,杨老弟,所为何笑?
当然笑天下可笑之人。
笑我?
我们都不过凡夫俗子而已,实在可笑。
老弟,此言差也,且看满天繁星,一颗一颗都那么平凡,可是它们都发出自己的光,虽然比不上月亮,但也是属于自己的美丽,在我们看来那一个不是很亮啊,象一个个包子,一个个米粒,一个个汤圆,一个个水饺。
你饿了吧。
老弟此言,一箭中的,一针见血,一语惊醒饿中人啊。
不瞒你说,我也两天颗粒无收了,杨路伸手在口袋里摸摸,一袋香烟映入朱桥的眼睛。我就以此度日了,你也抽两根。
两人把烟叼在嘴上,一会儿就烟雾缭绕了,朱桥十分诧异,以为到了仙界,说,这是什么烟啊,这么厉害。
是不是飘飘欲仙啊?
是啊,这叫鸦片,懂吗?就是鸦片战争的鸦片。
这么厉害啊,那既然都升天成仙了,还打什么仗啊。
这个,这个,这个,天上就招几个人,他们就打架了,听说打得很激烈,最后把皇上都打跑了。
是吗,是啊,历史都这么说的。
一辆汽车飞驰而过,朱桥连喊一声的时间都没有,然后他说,杨老弟,你还好吗?
许久许久,没有回音。
杨老弟,你在哪里,朱桥伸手在雾中乱抓,然而抓在手里的是一把烟,看在眼里的也是一片烟。除此之外,世界是一座坟墓,静。
难道他被贬凡间了,朱桥自言自语着向外走去,烟抽完了,恩,这些东西怎么这么熟悉啊,天上人间难道是一样的,他摇了摇头,消失在最后一个路灯下。
风吹过,烟雾散开,公路上躺着杨路,血从身体里汩汩地流出,如泉,如坏了的水龙头,公路已经湿了一大片,象小孩尿湿的床。
天,地,夜,路灯下,公路上,一滩血,一个曾经活过又死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