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街道,有序的交通。整洁的路面。有种措手不及的震撼。世界是如此的大。我们是如此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第一天就去了黄大仙庙,源自家乡的神话传说。家乡的黄大仙宫总给人太现代的感觉。这里的倒不会。香火更旺。我向来不相信什么神灵,不过从未排斥过烧香拜佛。在我看来,那也是一种寄托。
有所寄托,也是好的。
出来的时候路过圣母医院,雪伊想起我提过的背痛。强拉我进去检查。我不肯,她说就当体检也是好的。拗不过,就进去了。拍了很多片子腰部的,膝盖的,臀部的。验了血,整整抽了六管!出来的时候,头有些晕。第二天取结果。医生告诉我说:hla---b27呈现阳性,血沉降低,骶髂骨骼有轻微模糊我说医生,不要讲术语。听不懂。医生告诉了我病名以及后果,要我尽快治疗。我好像没什么感觉。雪伊倒是一脸苍白。我始终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在在酒店的电脑前,看见满屏幕的文字。触目惊心。
脆弱的机器,总是要出问题。
七
我们的酒店有很威风的名字,皇家太平洋。别人到到太阳的时候,我总是关注着那些黑子。太平洋中那叶小舟上面的人,可就不快乐了。25楼的房间,我向服务员要了一杯加了冰块的红酒站在落地窗前。夜晚的香港很迷人。到处是灯红酒绿的生活。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左边,还是在右边。这样的话题,总是让说着的人,和听着的人,都很灰心。
背后一双手无声无息地搂住我的腰间。轻轻的抽泣。
黑暗中,我们沉默地做ài。光滑的皮肤,平滑的小腹。汗水淋漓的肉体。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迸发的刹那。我看不见未来。
在香港的最后一天。去了位于新界大埔林村的天后庙和许愿树。
林村天后庙旁的香仔树(数棵巨大的榕树),被人们视作神灵,经常在其伸延广阔的根部燃点香烛膜拜,以求神明庇佑。同时此习俗亦吸引各地善信远道而来,在天后庙祈福之后,在神符上写上心愿,将神符用绳绑好,系以红桔,抛于香仔树上,假如能挂在树上,便表示神明已经听到参拜者的愿望。会帮你实现。
我是不相信这些的。树下小商贩殷勤地来推销红橘和香火,我只是厌恶地走开。他们口里说这有多么灵验。却不问问为何他们在这里苦苦挣扎,神灵却视而不见。所有的人都在苟且偷生,营营役役。理想叫人心生绝望。雪伊却很认真地按照他们的说法作了。扔了三次,终于挂在了树梢上。阳光树影下,飘动的长发,她很是快乐地笑。有一瞬间的感动。仅仅是一瞬。
我没有问她许的是什么愿望。我想总是和我有关。不幸的姑娘。我总是给人带来灾难。
八
雪伊回台湾,我回杭州。半途的时候,遇上了强烈的对流。飞机剧烈地抖动。有很强的噪音。乘务员小姐用柔美的声音提醒大家系上安全带,收起面前的小餐桌。一面安慰大家镇定,只是正常的天气影响,一会就会恢复正常。却无法抑制人群中的陈陈不安和骚动。几个阿拉伯模样的人在虔诚地念着听不懂的经文。也许是向真主祈祷平安。所有人都是那么怕死。那一刻,我平静至极。甚至突然想,如果就这么灰飞烟灭,也是不错的结局。
下飞机的时候,给阿坤打了个电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多年来,都保持这个习惯。每次遇到沟沟坎坎,都喜欢和他说上一会话,或者只是喝酒。没有语言。能带来片刻的安宁。感觉世界里还有温情。对于朋友,我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在我看来,朋友是需要区分的。有一种我称他们为熟人:他们是可以一起喝酒,一起玩耍,一起逛街,一起吃饭的人。会给我们带来欢乐。但是无法分享心事。千万别对他们说你今天难受过,因为说了也没有用。有一种人我称他们作为朋友:他们是可以说话的朋友,你可以和他们聊一些比较私人的话,但是别对他们抱太大希望。他们会在你说心事的时候,面露关心难过之状。但是千万别太当真。因为过后他们就会将这一切遗忘,去过他们的美满生活。如果你当真了,他们会很累,你也会受伤。只有一种,我称他们做兄弟。你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和他有关系,因为他们也把你当作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可惜,这种人太少了。其余的,我都称他们为陌生人。和我没有什么关系。阿坤是我的兄弟。
九
对于身体我没有和阿坤说。不想他担心。我了解病情越多心就越往下沉。很可笑的,医生和我说最坏结果的时候,我想到的竟然是小时候很爱看的动画片圣斗士星矢中的那个身穿白色战衣的冰河。纯净的美。遇见敌人,他会爆发他的小宇宙,打出钻石星辰拳。敌人从脚底开始,一寸一寸向上凝固。最终变成一尊晶莹剔透的冰雪雕塑。
残酷的美丽。
雪伊推荐了一些国内的医生,据说不错。于是北京上海的跑。听到的说法都无一例外是慢慢的治疗,会有办法控制的。然后就是要大把大把的钱。在我看来,所有的这些医生都是骗子。北京医院的那几个护士听到我的病况,竟然在领我去主治医生的路上兴奋的和遇见的同伴说:“我这里又一个”我如同白老鼠一样地看着这些可怕的人类。惊慌失措。去抓药的时候,用一个计算器在那里极其认真的计算可以从我这里捞到多少钱。遇到一个药,说没有。护士和他说那就换一个;又遇到一个药,说没有。护士又和他说那就换一个;我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最后的结果是要我为了一个疗程的要付出六千块。并说如此要吃九个月。也许会好!我推说没有带够钱,先回去拿钱再来拿药。我看到护士小姐眼中的愤怒。
到手的肥肉没有吃到总是会让人愤怒的。这个我知道。
对于医生,也就失去了信任。回到杭州找了省第一中医院的一个老中医,看上去仙风道骨的。经常对我说的话就是:“不要急不要急,慢慢来慢慢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反正他这里便宜。也是好的。
最近老是出现幻觉。可以听到体内骨骼一节一节地凝固,往上凝固,发出噼啪的声音。像蜘蛛等着苍蝇一样,等着自己变成一个木偶,或者是永恒的兵马俑。来去不再自由。
这一切都让我心生绝望。
十
用得很好的一个词语是 厌倦 。对了,就是厌倦。
对于这个外表发着金光的世界极其厌倦。有时候,我觉得它是那么的虚幻,却仍然要一直在这里面生活,并为之奋斗。而奋斗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在奋斗吗?我?有时候我认为我是在斗争——同我自己,以及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斗争呢?为了我对他的发言权,为了改变它。让他更加合乎情理。这又是为了什么?也许,我只是为了通过我的影响力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为什么要证明呢?这是人的一种本性吧。他会变好吗?这个世界会变好吗?我不知道,也许改变它仅仅是为了换换口味。至于他会变得更好 还是更坏,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没有关系呢?”
无休止的追问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我经常会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看到结局。这其实是一种惩罚。却根本无法逃避。而这次。我却无比希望可以看见。如果看不见,就只好自己动手。
只是觉得对不起雪伊。我总是给关心自己的人带来灾难。这是我不愿意看见的。属于我的那本人际词典。随着岁月变迁,被我一删再删。很多人不再对我有任何的意义。我的词典越来越薄。最后终于只剩下几个人名对我有意义。亲人之外也就是阿坤和雪伊了。他们是我的牵挂。也是留给我最后的温情。
结局
在之江饭店的25楼租了个房间。看看电视,看看书。想打个电话给某个人聊天,翻开电话本,密密麻麻的号码,可以打给的,也就只有两三个人。而最终,也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些什么。她们有他们的生活。抬头看窗边的书桌上那张信纸,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也许有一句是可以写的:眼泪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证明,悲哀不是一场幻觉。
我打开窗户,赤脚爬上窗台,在落日的余晖中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能感觉到夕阳的温暖,高空的微风,沸腾的城市。衣角轻轻摇摆。眼前有些幻觉。我感觉自己被一阵风吹起。在空气中自由地翻飞,感受到从未曾有过的自由。可以感受到缓缓接近的地面,蝼蚁般的行人匆匆行走,追逐着永远不会到来的幸福。
风声停止了。好安静,一切定格在那一瞬。
喷溅出来的血花,像一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