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说实话,我昨天已经被堂弟说服了,不愿意将我的牙病归罪于我的母亲。但是今天一起床我还是想起了我的母亲,甚至整个晚上我都在想我的母亲。我相信我的牙疼是母亲的原因。我的牙一旦疼起来,我就能感受到母亲的呻吟。她痛苦的表情萦绕在我的眼前,不愿离去。
我记得在那个漆黑的牙医的房子,桌子上零散的放着很多石膏牙模具,那些石膏可以当粉笔一样写字,我每次陪母亲去看病总会顺手拿几颗,带到教室里骄傲的涂鸦。或者在我们家西边的大房底下,大房最北边放着一张单人床,那张单人床是我睡觉的地方,我睡觉习惯不好,常常就会从床上滚下来。单人床边上放一张木椅子,母亲坐在椅子上,嘴张得大大的,不停的喊着疼,医生用它那冰冷、坚硬的器械在母亲的牙齿上敲打、钉钻。我坐在旁边心里阵阵抽搐。那一刻,我也得了牙病,和母亲的一模一样。
我开始体验母亲牙疼病的痛苦。我牙龈上起了一个大疱,整个脸疼得抽得不像样子。我和弟弟站在牙医家的门口,牙医到苹果园去了。邻居的大妈说人快回来了,让我忍一忍,再等一会。我想要在地上打滚,又不敢,我还是少先队员。我开始不停的呻吟。观音菩萨把紧箍咒戴到了我的牙上,唐僧不停的念着咒语。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的命。”邻居大妈站在旁边用农村人最朴素的情感安慰我。弟弟站在旁边不知进退,不知所措。我的表情是痛苦的,而他的表情却是复杂、无奈的。
牙医回来了,他不需要细细检查,不需要像堂弟那样让我拍片子。他拿出来一个仪器,一头是针,一头是一个弯钩。他用镊子撬住我的嘴,然后用针的一头狠狠的刺开我牙龈上的大疱,我开始不停的吸吮疱里的血水,一口气能吸出来一小酒杯血水。疱很快就没有了,医生给我用药棉在他那小小的红玻璃瓶子里沾了两下,塞到我的牙龈里,我的牙立马就不疼了。
止疼是暂时的,疼痛是长久的,从那以后,我就是在牙疼的记忆中长大的。
我牙疼了,八伯从家里拿了一颗花椒让我放在疼痛的地方,狠狠的咬下去,这样就能缓解。
我牙疼了,母亲从味精瓶里捏出一小撮味精敷在我的牙上,缓解我的疼痛。
我牙疼了,我从邻居家,从学校回来路过的每一个家里都可以进去舀一碗凉水,拼命的喝下去,这或许不是什么好的办法,但是却让我很温暖。
我又牙疼了,英子劝我去看牙医,岳母劝我去看牙医,她们不再给我想什么处方,她们都能正确的认识牙疼也是一种病。我知道看牙也需要勇气,我害怕冰冷的器械在牙里肆虐。
我还害怕花钱。
我牙上又起了一个大疱,岳母一直在鼓励我去看牙病。我躺在三马路华美口腔医院里边的牙医手术台上,一个年龄大的男医生站在我的眼前,我的身边围满了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小女人。中年男人对着我的牙指指点点,俨然把我的牙当成了标本。他也不需要诊断,也不需要拍片子。他说我的牙龈上的疱刚好长在一个坏牙上。这牙已经被虫蛀的留不住了,急需要拔掉。
中年男人给我的牙上打了一只麻药,然后拿着一个钳子想要把我的牙拔下来。我不是去拔牙的,但是他告诉我,我这颗牙拔下后,再补上,其他牙才不会受损,否则会越来越严重。我问需要多少钱,他告诉我拔牙30元,补牙得过几个月,300元到1000元不等。我听到反正拔牙只要30元,拔就拔了。
因为有麻药的作用,我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觉得有一个东西不停地在抽拉我的牙齿,拔了好长时间终于拔完了,一共拔出来三个牙根。
牙拔完,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我开始感觉到了疼痛,这样的疼痛药是解决不了的,只能忍着。
我一出诊室的门就后悔了,我应该先吃一份骨汤泡再去拔牙的,现在肚子隐隐的有些饿,却一口也不敢吃,嘴都不想张。看来,人活着有一张能吃喝的嘴才是最重要的。
牙疼是要命的疼痛,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是这么看,还是自己对疼痛特别敏感,根本无法控制,时不时的就会呻吟出来,弄得整个家里一天都阴云密布。还好这样的疼痛只持续了半个月时间。半个月过后,我牙完全就像好了一样,好长时间再也没有疼过。我很是侥幸,有些该剔除的毒素是必须剔除的,没有必要留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