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天幕低垂,几片云儿怀着如烟的心事编织起晶莹的珠帘,风儿解情地将那长长的穗头轻手撩动。雨,就这样簌簌地落下来。有人开始加快回家的脚步,也有的决定姑且避雨在道旁的屋檐下。而此时,我正和儿子撑起伞,拎了手,打算出门去。
去处是一座庭院。那里原是老市直机关的“后花园”占地不过三四亩,但当年高高的围墙却在彰显它不容置疑的威权。直到许多年后,城市重新规划,拆去围墙,这里被辟为公园,供居民休闲游乐之用。回想小时候,也曾随父亲来过几次,但因他太严厉,从不许走远,常常都是匆匆来过,每每不得尽兴,倒也留下深深印记。
如今,这里虽被改建,倒也大都保持了原貌,只在一侧的外沿添加了仿古的雕塑和许多花坛。精致的院落里,假山堆叠也都小巧,分散在几处,错落有致,姿态灵动、并不落俗。沿小径信步踱去,又会遇到几块形态各异的独石闲置道旁,优哉游哉,真是“独自成趣”小径曲曲折折,间或与石桥衔接,横斜回转,却一点儿也不嫌重复。
诗云:“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里的树并不够古,倒也算参天、繁茂,加之高高低低,层层叠翠,也可谓“深”;但花大都多是后种植的,多新型流行且易活的品种,可叹冲了这院落原有的古韵;“禅房”依旧是没有的,只在正东和西南角各有一栋二层阁楼,东面的现在是公园的办事处,不许人进出;西南角的租给一户茶社,名曰“茶艺轩”倒还应景,除此之外再可称得上建筑的还有一架优雅,翩然翼于荷塘之上的水榭,也为这小小院落平添了些许雅致。
其实,这一片荷塘里亭亭玉立的莹白的莲花才是我所钟情的。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荷花自然地便入了无数文人墨客“千年不朽”的梦境。“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都是极力粉饰荷之绚妍妩媚。倒是少年早慧的唐人李商隐的绝句更深入人心,那一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愁煞古今多少痴性人儿,更有咏赞荷之品性的诗词歌赋千古绵绵,不绝于耳。可是,我爱上这片荷塘却别有一段因缘。
那是去年夏天的事,雯经历了一场情感的变故,痛苦不堪,作为挚友的我责无旁贷的要经常陪伴。一日中午,我们就在这公园的对面吃饭,聊着聊着就多喝了几杯。饭后她仍不肯回家,央求我陪她坐坐,我便带她来看这塘荷花。
刚刚过午,天却渐渐灰暗了起来,还下起了小雨,似乎连老天都在感念着弱女子内心的悲戚,小雨来的正是时候。也正是这天的荷,让我看了就再也再也忘不掉。那是我看过最清丽的荷,应该是这一季第一次最完美的绽放。荷叶不曾有一叶残的,漫天漫地,第一次我真正了悟到何谓“接天莲叶无穷碧”娇嫩的摄人心魄。这里没有“映日荷花别样红”有的只是一塘圣洁如玉的白荷。因为天色灰暗,刚好显出了荷瓣中泛泛的莹光。每一朵荷花都好似身着白锦,绝世而独立的仙子,这许多仙子仿佛是偷偷下世来玩耍,而我和雯却不小心闯进了她们的热闹。细雨中的荷,真是美的令人颤栗。后来,我曾几次与雯谈起这里,笑称:“不知是那天的荷真的特别好看,还是因为我们都醉了。”
真的,直到今时今日我仍然时时在想这个问题。那以后我偶尔会在接儿子回家的路上顺便带他来这里。秋天,与凋残的荷叶悻悻作别。冬雪,还是会再次聊起去年夏日的荷花。就在今年的春初,我们还一起幸福地期待炎夏的到来。刚一入夏,一家人更是日日都来,每次爱人都会采一片荷叶给儿子盖在头上,小家伙俨然一个短笛牧童。时常的,在迟迟不肯褪去的霞光中,我拎着儿子在塘畔溜达,等待那一塘同样迟开的莲花。我知道,我们的等待并不焦灼,或许等待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的姿态,而那朵圣洁无比的莲花却早已含苞在我们心灵的“后花园”中,虽尚未绽放,却从不曾凋谢,也永不会飘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