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嘴

    清末间，北岭村有个规矩：每年正月初一大开祠堂门，召开族会，商讨本年度干点什么大事。这天是一年中的大喜日子，族长凌励着脸，挥动着手，再三郑重交代：“无论何人发言，建议也好，发布信息也好，必须讲吉利的话，道吉的事，讨个彩兆！”

    村上，有个叫周耍耍的人，排行第五。前些年，族上每次开这样的例会，他尽讲吉利话，道吉祥的事，却每每被族长骂为“臭嘴”不让讲话。他记得那一年，想到本村讨媳妇要到外村借花轿，建议村上自己做个花轿。可他一开口，族长把手一摆，武断地制止说：“你个臭嘴，说得出什么好话来？”又一年，他开腔后不顾族长摆手阻挠，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但话未讲一半，族长见摆手不行，便蹬起脚，并敲响了桌子，说：“别多舌闭了你的臭嘴。”

    这可气得周耍耍几乎炸肺了。族长何以如此对待我呢？他琢磨了好一阵子，终于明白过来了。“妈妈拐，狗眼看人低。”他拍着胸口发誓，下狠心改变这种局面。

    十年过去了。一年一度的族会又召开了。周耍耍一只脚才跨进祠堂门，族长呼唤众人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周耍耍光临，打拱手请他坐中堂的太师椅，并请他最先讲话。族长毕恭毕敬地向他一鞠躬，笑嘻嘻地说：“请五老爷作重要指示。”

    周耍耍想起了往昔的例会，脸皮横扯着苦笑了一下，心里像倒了五味子瓶。他决意在这次例会上好好地自我表现一番，显显我周耍耍的山和水。过了好半天，周耍耍仍刁起二马脚，上下地晃动着，紧闭着嘴，不吐一个字。族长以为少了一个礼节，忙说：“让我们再一次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五老太爷赐教。”他带头鼓起掌来，顿时会场抬了起来。

    周耍耍心里暗暗思忖，你族长想变个法子把我当柿子捏。“唾！做不到。”只见他双眼紧盯着族长，慢条斯理地开了腔：“我们村上没有抬丧杠，是不是？”

    听了这话，族长心里的方寸顿时乱了，眉头皱了起来，但又不敢表示什么，便装糊涂地反诘：“春节大吉，请您老人家再说一遍。”其意是提示周耍耍改口讲吉祥话。周耍耍鼻子里“哼”了一声，反而提高嗓门，加重语气地大声补充说：“是那抬死人上山的抬丧杠子哩！”

    族长有口难言，心里恨恨的，可口里“啊！啊！啊！”“我们村每每死了人要向外村借抬丧杠，很不方便。”周耍耍板下脸，正儿八经的接着说：“我记得那年你族长家大崽死了，到外村借的抬丧杠，是不是？”那“是不是”三个字音贝特别高。

    听到对方将屎往自己头上浇，族长牙齿咬得格格响，心里恨得骂娘了。他举起手准备作砸桌动作。但他想了想，很快把手放下来，强迫自己舒展眉头笑开嘴，改口说：“是是是。”

    见族长唯唯诺诺，不敢反对，周耍耍便甩出一个建议：“今年我们村上自己做一副抬丧杠如何？”说完又把眼睛紧盯着族长，要他表态。只见族长昂首嘻笑着站将起来，向周耍耍又一鞠躬，愉悦地说：“五老太爷，您老人家这个建议很好很好，好像六月里下甘露，太太及时了，我最最高兴，坚决照办。”

    “好！好！好！好你个屁？”周耍耍从太师椅上也站将起来，点着族长的鼻子，愤然说：“你狗鼻子上插葱──装蒜。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当族长的知不知道？过去你是怎么交代的？忘记没有？早十年我在例会上尽讲吉利话，你总骂我是臭嘴，不让说话，可今天”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抖给大家看。啊！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而是他儿子知县大人的委任状。他认真严肃地说：“如果没有这点东西，恐怕你族长还要骂我为‘臭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