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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去驾御琴,伯牙只能瞬时闯进琴心底。长久定格的模式让伯牙急了,琴比伯牙更急。
琴终于想到了好主意!
于是在某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夜凉如水,琴声温润似玉:琴里的高山俊朗,孤高独卧,山从每个角度看都变化万千,而这一座与那一座浑然一体,一突儿又雄踞一方,竞相争霸。流水又风情万种地紧跟而出,上与下、静与动、疏与密、色与光、声与响,相映成趣。船行过,抬头见高山,低首望流水,曲曲折折的清澈,逶逶迤迤的空灵,一切皆是诗,船还是弦。简简单单的一把琴实在是活了!
伯牙大吃一惊,梦中惊醒,援琴而歌,情形历历在目,成连循声而至,不可置信:你在弹琴?!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琴有时观察伯牙的手,再从伯牙的手看伯牙的心,琴明白了他的苦处,这苦明明不可言传。琴在晚上让曲子在房内飘荡,他难得一见的笑颜朦胧了青森森的眼光。琴就将短暂的笑容刻入每一根弦,虽然似昙花一现,也如三月阳光令琴遐思无限。
琴觉得他们是两个青梅竹马的孩子,手拉着手长大,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如影相随。
直到一天,听客子期翩然而至。他不同于成连只欣赏伯牙的琴语,更清晰地预知伯牙是自己的一部分。如诗的音符中,子期缓缓而言:志在高山。当乐曲由高昂渐趋清朗,又言:志在流水。
高山流水。伯牙的眼睛放出光来,这是他对琴语的再创造第一次得到认同。他看定子期,想要把他看透。子期坦然迎视。琴弦在这一刻‘铮’一声,崩断。心伤痕累累。
伯牙找巧匠校弦。琴又伴着他们春华秋实,艳阳高照。琴终于明白:伯牙不是不会弹盛世欢歌,只是需要一个伴侣,一位良师益友,一个知己。自己只是一把琴而已,又算得上什么?
没有一般的风流倜傥,没有同一的语言,没有可以看进对方心间的眸子,没有可以整夜倾心长谈的机会,有的只是黯然的独语,只是寂寞的灵魂与泪水,她把灵与肉铸进琴弦,有一天,‘铮’一声,崩断。
火热被冷水浇熄,柔情似水的女子竟比不上一个男子细微的眼神笑语!伯牙为何不好好看看,哪怕只消看一眼自己的心,这实实在在是爱他胜过自身,愿他幸福多过于自身快乐的女子!
琴跟着他们欢声笑语。水绿色的裙子飘过来淡淡地笑:弹得真好!伯牙视而不见,眼底心底手底全是子期、子期、子期!琴对着修长的手指渭然无言,孤独地观望快乐。恍惚他是个孩子,将欢喜的玩具捧在手里,却突然残忍地扔下玩具,朝子期跑过去。
“弹得如何?”
另一方并没有答话。蓉儿的眼睛红了,琴开始有点喜欢这水绿色的裙子和那双秋翦灵眸了。因为那一刻琴的心也碎成一片片,满地去捡。
琴殇
浑厚的琴音溢满悲伤,往日的点滴仿佛水从琴弦里流出来。伯牙的欢笑因为子期而留。子期偏偏与世长辞。此景此情,他只剩惊惧与忧伤。江河呜咽,没有鸟,没有花,一切都那么孤单。伯牙全神贯注在哀悼中,西风吹得他宽大的衣服呜呼作响。
琴又可以独占伯牙了。但她笑不出来。伯牙的笑是为子期而留,幸福如此短暂,不经意地来,又不容情地去了。青森的目光尽是阴霾绝望。大自然的一切活物纷纷离去。生命对他几乎失去价值,一切的光彩夺目在他眼底全都黯淡无光。
只有琴还相伴左右,不曾分离,用自己的血泪安抚他的血泪,用自身的悲哀化解他的悲哀。为什么一点成效都没有?琴的心禁不住颤抖,伯牙看不到。伯牙的心在呜咽,琴感同身受。琴仿佛大海令小溪中的泪汇聚;琴仿佛悲歌,将小小单独的忧郁音符串联。琴是一个女子,看着丈夫把整颗心给了另一个男子,她心碎欲裂,但是琴爱他,因为他爱的就是她爱的。可是他却不幸夭折了,伯牙悲泣,瑶琴啼血。难道从今往后再不见他的笑颜?难道从今往后再不能得到他一丝一毫的垂怜?可是,为什么?他不能来爱她?她该怎样让他快乐?想世上最动人的乐曲取悦他?唱人间最美丽的情感来感动他?如何去爱他?哪怕片刻的时光让他忘掉那个名字
琴泪如雨下。
伯牙在琴的思索中奋力一挥,在强烈的力量中琴飞了出去,在伯牙对子期至死不渝的爱中摔得粉身碎骨。
后记:
伯牙与子期的故事留传了下来,成了千古佳话。可是,多少个夜阑人静的晚上,在你侬我侬,相互扶持的情意之外,总还有那么一根弦轻轻回响,这细碎的声响,有时竟比前者更有力量,甚至让人辗转难眠。并且千百年来一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