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树

    　　丁香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戴望舒的诗句。我一方面会想到这个，不过更多的是对于老屋的思念。

    我老家是在一个乡村，叫做白羊村。听名字就不见波澜，很朴实的样子，留给我的却是温馨的回忆。

    三间大瓦房，一栏猪圈，一个方形菜园加一条横绕菜园的水沟就构成了老屋的全部，现在想来那环境实在不错。

    若是水沟里没有水了，爸爸就会说，啊，钓不到鱼喽，该换水了。爸爸先去村大队里借水泵。附近有一条更深的水沟，作为水源，或许我应该称它为小河，毕竟它比我家水沟长太多了，它们之间隔的是灌木和草丛，我知道那里面有美味的野果。换水是个较麻烦的过程，爸爸首先要把水沟里的抽掉，然后里面的鱼啊虾啊还有青蛙，说不定还有蛇，就全露出来了。它们在淤泥里挣扎，呈现出各种姿态。鱼的样子似乎是欢快的，它扭动尾巴，让我误以为那是舞蹈。爸爸会用手捉住它们，笑呵呵的对我和弟弟说，这是你们的晚餐了。虾是没受到影响的，它依然擎着两只大钳子，威风八面。我可不怕它，捏着它的钳子提上来放进水桶里。我觉得这效益实在来得太快。平时还要弄一根竹竿，翻砖头找蚯蚓，多麻烦。另一方面简直就是消磨我的耐心。所以换水仿佛是过节一样，一年大概两次，我和弟弟欢呼雀跃。等我们的水桶和瓷盆差不多的时候，爸爸开始抽小河里的水了。水泵便开始辛勤劳作，弄的“呼啦啦”的响，我常常托着腮，若有所思，觉得那声音像电视上的马蹄声，很沸腾。弟弟因着这光景，兴奋不已，他斗胆把手伸到水泵下面，被爸爸喝斥住。

    猪圈的旁边是我的小花圃。里面的花都很常见，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很平民。韭菜花抽着洁白的花包，蝴蝶兰在风中微微颤抖，虞美人摇着瘦弱的茎，太阳花的叶子饱含汁液，因此绿莹莹的可爱我养花也有过失败。伙伴如的家里有一棵很大的栀子树，旁边分叉出很多幼小的苗，我要了一棵，信誓旦旦的说，没问题。如的妈妈和我说养它的要领，我充耳不闻，只盯着她家的那头大肥猪。回到家，我在爸爸的协助下，挖了一个大坑，还特地从水沟里弄了点淤泥作它的肥料，种下后，浇了一大桶水。之后就不管它了，我以为它很容易存活。直到它墨绿的叶子萎缩，从顶端一直往下蔓延。我开始急了，以为是有了虫子，给它喷了好多药水。最后，它还是死了。我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妈急忙赶过来，对我说，说不定可以救活它。但那是无济于事的。它真的死了。我多后悔没听清楚如的妈妈讲的话。

    田野里有一种藤蔓植物，它喜欢生在田埂上，花是白色或黄色，看上去很纤细，叶子摸上去是“沙沙”的感觉，花蜜很珍贵，蜜蜂特别喜欢，我们小孩子当然也喜欢，当它是糖果。一天，我突然想，我为何不将糖果带回家。于是我把它带回家。我认为它是喜阳植物，就选了一块不遮阴的地方。我怎么努力的侍弄它，勤于施肥浇水捉虫，都没有用。它恨快就奄奄一息。妈妈看了，直摇头，说它的茎是要依靠其他植物或者能让它爬的东西，你让它的力量得不到支撑，它当然会死。也许我不该带它回来，这里不是它的家。

    丁香树是妈妈种的，它不在我的花圃内。菜园里，门口，一共是四棵。我出生的时候它就有了，圆圆的小叶子，细密的花朵，紫色，红色，白色，纷纷落下，似下了一场花雨。你若摘下一朵丁香花，你会发觉它的味道很浅。当你靠近那棵树的时候，味道变得浓郁，很醉人，那是花朵繁茂的缘故。那株白色的且是复瓣的，比较让我喜爱，物以稀为贵。后来，我明白这都不重要。它能成为你的好伙伴，让你的生活不再粗陋，这些才是真谛。它完成了我许多的记忆，我都是寻着它找到幸福的况味。它是最容易亲近的。

    另外有一种花也不在我的花圃里，我的花圃容不下这个“巨人”泡桐树花朵的美是公认的炫目，淡紫色，彤云一般，形状和白玉兰相似，让人望而止步，它实在太高了。除非你等到它自己掉下来，才能领略到它的芳姿。只是它的味道，几近臭虫，还好比较淡，可以归为药味了。可惜的是，它长在水沟边，花总落到里面，烂紫的一片，我觉得很诗情画意，像画家笔下的线条勾勒出的颓废之美。但爸爸不喜欢。我替它求过情。爸爸还是抡起了斧头。

    老屋的后面是一家炕坊，原先是一位老婆婆居住。后来被做炕坊生意的一个壮年买下。炕坊，在冬天是很舒服的，里面暖烘烘的，外面的寒风也拿它没办法，因为它想破脑袋也找不到空子，被捂的太密实了。我喜欢拿一本小人书，到炕坊里面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书。其实炕坊不大，那时我却觉得像古堡，神秘，幽深，呆久了，会恐惧。壮年的妻子儿女在第二年也过来了。我多了一个小伙伴。那是一个黑黑的小女孩，模样很活泼，大大的眼睛，翘起的嘴，一看，就像书里的写的小机灵。我们天天在一起，形影不离。我们最喜欢去裁缝那里，因为那里有很多碎的花布，可以拿来做蝴蝶结。她的蝴蝶结总是比我的漂亮。我没和她红过脸。她是外地人。总是要回老家的。等我快升入初中的时候她就走了。她给我的礼物是她家母狗生的小狗。她固执的叫它小花，也不许我改名字。于是我家多了一个成员，小花。

    夏季是令人疲乏的季节。太阳一烤，我就得乖乖投降，再无法出去疯野了。老屋后门的那一块天地是最好，那里总好像有一缕风儿，绕着你，周身的燥热便一点一点的散去。妈妈说这地方旷，容易窜风。姨姐说，这里真不错，最适合用来练毛笔字。姨姐的话其实是替妈妈执行命令。我只得找来墨汁，毛笔，纸张，渐渐的也觉得这是好事。我可以充分发挥我的绘画才能。妈妈是不管的。她看我拿着毛笔挥舞就好。姨姐撇撇嘴，拿了本书看。而如今我只能深陷在空调房里，再也没那番惬意。

    我觉得老屋是最好的，它给我的远远不止上面这些，最适宜的时光在它那里度过了。

    童年的快乐往往于成长的压力中显得最为醒目。因此我总是怀念在老屋的那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