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子

    　　我长这么大，才见过一次下雪。那年，我不到十岁。长大后，由于一直在热带的南方上学、工作、生活，即使偶尔出到外地，也是选择在不是冬季的时机，所以直到现在，再无缘冰天雪地的世界。尽管三十年过去了，那片银白色的世界，在我的脑海中，烙下了诗一般的篇章，总觉得那么美好，那景象一直魂牵梦绕，有时侯反而越发清晰难忘。这是我所知道的粤北唯一的一场大雪，以后再没有见过家乡下雪。

    我记得很清楚，当大雪还在扬扬飘洒的时候，我们还在睡梦之中。

    第二天醒来时，打开家门，天井里，瓦房的屋顶上，通往村外的道路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天大亮时，只见家门前的小河对面的山上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笼罩在雾蔼之下，村庄、小河、山川更显得清冷寂静；屋顶瓦楞口晚间滴下来的水珠早已结成冰条条，在晨曦之下，晶莹剔透，一排过去，整齐划一。

    深冬的山村早晨，空气清新夺人，四周寒气逼人，天上仍在纷纷扬扬的飘落着鹅毛雪花。我们几个早起的小毛孩儿，聚在大门口石蹲上，缩着勃子，象早起的鸟儿啾啁不已，个个小脸蛋冻得通红，面对一夜过后整个大地变成满眼雪白的世界，都兴奋不已。大门口前，那只大白狗后臀席地而坐，两只前腿往前撑着，也很好奇地望着这皑皑的白雪世界，不时地伸出它那淡红的舌头，打着阿哈，好象还没有睡醒的样子。那群出生刚满月的狗狗们欢天喜地在它身边跑来跑去，更添了早晨的雪趣。

    我们小心翼翼地抱着头，露身在灰蒙蒙的天际下，在屋门口的大草坪上欢快地来回踩着积雪，开始互相追逐嘻闹，已完全忘记了严寒。不远处的篱笆上站着一只一大早出来觅食的小麻雀，我们见了，全都追了过去，大约追了100米左右，就三下五除二将又冷又饿的麻雀逮住。小墩敦赶忙跑回家去，找了个小纸箱将小麻雀装了进去，然后，还将小箱子里面垫上烂棉絮，让小麻雀不至于冻着。

    追逐得累了，我们在一口水井旁大口地喘着气，在寒冷里，我们的口和鼻子仿佛都在冒白烟，望着这洁白的世界，总觉得意犹未尽，又纷纷找来小铁铲和木勺子，堆起了雪人。然后，在小河边找了些鹅卵石，开始镶嵌在小雪人身上，小雪人有了眼睛、鼻子和嘴巴，仿佛活了起来。小英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小黑色布条，将它们套在雪人的勃子上，很快，几个小雪人英姿飒爽地立在寒风中。我们个个欢呼跃雀起来，叫得更欢了，把整个山村都吵醒了。

    我们就这样在雪野里疯了一整天。到了傍晚，雪已停了下来，天空已变成灰蒙蒙一片，由于一整天都没见到太阳，这时候，天气变得更加寒冷，伙伴们都一个个被大人唤回家里。

    这样冰天雪地的，父母无法到地里干活，都呆在家里，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晚饭后，邻家来串门的几个叔伯、大婶大妈一起围坐在火炉旁，你一句我一言，说着家常闲话，妈妈则在一旁做着她的针线活，偶尔插上两句；父亲不时地用手中的扒火棍将炉火拔弄得更旺些，开始讲起过去国民党在村里如何抓丁抢掠，全村人如何都跑到屋后深山老林躲藏。那是我最爱听的故事，父亲都不知道讲了多少遍，但总让人百听不厌。平时在家里没事时，父亲常常把他在以前学生时代学的曲目教给我，如毕业歌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等等，尤其是一家子围在火炉边，或晚上在被窝里，他唱一句我就跟着唱一句，一遍又一遍，总不觉得累，很快就学会了。我记得学会的第一首歌曲是义勇军进行曲。所以父亲因天气无法出去干活，呆在家里的时候，我觉得是最快乐的事。然而，为了一家子的生活，父亲还是经常不在家，要出外挣工分或挣钱。

    雪停后的第三天，太阳温暖地照着大地。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村口道路到处湿漉漉一片，没有完全融化的雪变成了一块块硬硬的冰渣，人走在上面容易摔倒；收割过的麦田隔不多远堆满了麦秸，上面仍残留着积雪。开春后，农民们将麦秸嗮干，再点火烧成灰，施在田里是上等的甲肥。瑞雪造丰年。来年肯定是一个丰收年。

    几天来的大雪冰冻，村口前的小河有一半结了冰，雪停后，冰层也开始融化。由于天气极其寒冷，河里到处可见冻死了的鱼。我们冒着寒冷，脱了衣服，在河边的雪地里，抓把雪在身上拼命地来回搓，完了，跳进冰冷咬骨的河里，用网篓使劲地捞着河里的鱼，不一会功夫，就捞了一大桶。实在冻得不行了，赶快跳上岸，就着河边里生起的火堆，浑身都打着抖取暖，方才好受些，但牙齿还是上下直打架。由于天气确实太冻，我们只好在雪全部融化后好天气里，在河里将那些冻死的鱼捞起，然后，将一桶桶象藏在地窖里各种各样的鱼扛回家，在锅里煎炸成鱼干，长时间储藏也不会变坏，然后每顿和着糯米黄酒糟一起蒸，满屋都飘着鱼和酒糟香味。这些都是真正的河鱼，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确实美味无比，几桶那么多，能吃上大半年呢。现在，河流已受到工业的污染，恐怕很难再吃到如此的美味了。

    遗憾的是，自从那次大雪以后，可能由于整个气候的变暖和，在家乡再没有看到飘落的雪。有好几年，特意回家乡过春节，就是天气最冷的时候，也只是偶尔在高高的山顶上见到皑皑的白雪，那是因为海拔高，山顶上气温低的缘故，而形成的积雪，并不是天空飘落的雪，很显然缺少了下雪时的乐趣。

    每当南方冬天来临的时候，都会让我无比怀念那场纷飞的大雪，还有那洁白的世界，尤其让我更想念快乐无比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