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鲁迅与李敖

    　　关于李敖贬讥鲁迅的枝枝节节，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本来，作为一个知识浅薄的人，我是没有什么资本妄加评论的，也许只能是徒增笑尔，但我还是要在这里聊试一鸣，以待来者。

    用评论李敖的话来讲，这似乎叫作“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真是妙哉斯言，这实在堪为每个文学爱好者的座右铭。

    座右铭座右铭！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鸣”似乎也非止一端，不可同日而语的，比如“一鸣振九霄”的凤舞九天之鸣，那当然是振聋发聩“人人不胜向往之；”但如果是“人头畜鸣！”那可就不好说了，也许会“人人深恶痛绝之！”

    我才疏学浅，只知道这两种，至于别的高深的说法，还待广知博学之士垂教之。

    直白地说吧，在我的心目里，鲁迅是最值得尊重的人，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他的作品，无论是意境的悠远，无论是手法的雄浑，无论是思想的深邃，都是说是独步中国乃至世界文坛，无人能出其左右的。他为中国的现代文学史打造了一座史无前例的丰碑！他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而他的一生却是在被倾陷迫害被误解中伤被谩骂攻击中度过的，逝者已矣，本来一切再无可言道，但是在他死后已半个多世纪的今天，竟然还有人再对他指指画画，这是每一个敬爱他的人都无法容忍的！

    在以往一切攻击他的回声中，做响亮的可能是指斥他的不会做人了，是的“气量偏狭，多疑善嫉，睚眦必报！”这似乎是很多人所公认的对他性格的写照。但在我看来，这确是他的最难能可贵之处。

    试问，假如你是生活在那个年代，假如你有着那样警醒的目光，假如你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只是一个由一连串的悲哀、不幸、愚昧、落后所交织成的世界时，你会怎样做呢？

    是的，在咱们中国，有着很多处世的金针，做人的法宝：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什么隔岸观火，什么难得糊涂，什么明哲保身，什么和光同尘，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什么不偏不倚，中庸之道！什么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什么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等等等等，真是层出不尽，不胜枚举！这些也许是别的任何一个国家难以望其项背的。

    也的确如此，这些都是聪明旷达之士在接连碰壁后所积累的宝贵的经验，都是些血的教训，实在应该推而广之，奉行不愈。

    难道鲁迅不明了这些吗？不，在他犀利的笔下，这些都曾有过淋漓尽致的刻划。但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偏要身犯众怒，他偏要四面树敌。

    他曾经说过“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苟有阻碍着前途者，无论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图，金人玉佛，祖传丸散，秘制膏丹，全部踏到它。”“假如我们设立一个‘肚子饿了怎么办’的题目，拖出古人来质问罢，倘说‘肚子饿了应该争食吃’，则即使这人是秦桧，我赞成他。倘说‘应该打嘴巴’，那就是岳飞，也必须反对”

    试问在中国文坛上，还有比这更为决绝更为清醒的真知灼见吗？而势所必至，理由固然，也就是一个持这样警醒的议论的人，必然要四面楚歌，必然要腹背受敌。每每读他的野草，读到那个一次次去起了投枪的战士，我总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那是一个杀红了眼的满含无比悲愤的战士，而那正是他一生奋战的写照。

    是的，每一次打开他的书，我都能感觉到那是一个伟大的心脉在跳动。那是一个一直满含悲愤的心在一直奋不顾身的大声疾呼，因为他正亲眼目睹着那么多的悲哀和不幸。有人说他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而在我看来，他那嬉笑怒骂是痛彻心扉满眼含泪的嬉笑怒骂，岂是像今天我们有些人那浅薄之极的嬉笑怒骂所可比拟的。

    就是这样一位不可多得的文学泰斗，今天被博学广采的李敖先生一评论，不但不能称之为“思想家，革命家，”而且成为“文学家”也颇有语病。

    听李敖先生的口吻，好像鲁迅一生最大的失策，就是不该弃医从文。真是可笑耶夫！

    虽然李敖先生的口气大得惊人，但他的文章我却不敢拜读。

    为什么呢？因为他那狂妄之极的口吻总使人替他感到脸红，虽说他老先生的文章未必能名流千古，可是他自吹自擂大言不惭的口吻却可说是冠于全球了。

    这就像谈天说地中，一个人猛地拉出了个白鹤亮翅的架势，嘿嘿冷笑道：“我才是天下第一，恐怕你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他是八九岁的孩子，大家当然会一笑置之；但如果是成年人，别人不免要疑心他是演员或是精神病患者了。不免要敬而远之，不免要再敬而送出大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