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如常地比室友早半个小时起床,宁城的冷天六点半还没天亮。我开灯,叫常杉起床了。他像是睡死了一般我怎么喊他也不动,有被吵醒的室友骂了句,****妈哦,大清早吼个锤子!我充耳不闻,仍旧晃常杉的身子,他这才对我说话,说,今天你先走嘛,我想多睡会。这次我看到他的眼里不再是对我喊他起床的感激,而是换成了不耐烦。这种感觉出于他实在是叫我惶恐不及,我也难以弄懂他缘何这般。
我失神,不再吵闹,静静地漱口,洗脸。被子叠了三次都没叠好,我觉得我精神恍惚得严重。
到了食堂,比平日晚了十分钟,已经有稀稀落落的几许人。我用饭卡刷了两个包子一碗稀饭,吃他们却索然无味。我的胃翻滚起来,少了一个人陪伴的不适应让我觉得恶心。
我问哥哥,和你一个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你不认识的样子呢?
他说事出必有因,想想在他翻脸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又问我,星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如果换做从前我一定会好好研究哥哥这句话,因为这其实是句很搞笑的话。事情难道不是无时无刻地不在发生么?但是如今我失去了这种咬文嚼字的闲情逸致,说没什么。挂了电话。
哥哥,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出如何向你说清道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晓前因是什么,后面又会发生什么。
我闭上眼,想在常杉翻脸前发生的事情,无非就是提到三样人事:杜诗雅、季青空、《未来》。
说不定他也喜欢杜诗雅呢,所以知道季青空和她走得近吃醋了?我如此作想。
但是这与我有何相干?
我终于不能忍受把鸡认成牛的失神状态,发短信对他说,你记得隐涩难懂的英文故事么?
你记得大风吹过的万里无云的蓝天么?
你记得寝室的看得清看不清的幽幽香烟燃烧后的雾气么?
我想你是忘了的。可是我还记得你厚厚的物理竞赛书。
我还记得你每天都会洗头,你用的洗发水的牌子是海飞丝,你每次要挤两次洗发水。
我还记得上完体育课的当晚必定会换衣服。你右边肩膀上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痣。你洗衣服习惯用洗衣粉而不是肥皂或洗衣液。
我都还记得。如果你也还念旧,就不要再故意疏远我了。我最怕的是曾经和我亲密相拥的人,到最后形同陌路。
核对了有无错别字,点了“发送”。
我想,如若他看到这些话还是无动于衷,那我就转身离开。在离开前,为这场盛大的友情流一次泪,算作对过去的道别。从此便各走各道。
然而他被触动了。也许他看到这番话已然泪流满面了。更可能的情况的是他释然而笑,因为他是篮球健将,不会轻易落泪。
总之至少有了一个好结果。我破涕为笑,感动,却又忧心这不过裂痕的开端。我问他,为什么突然生我的气似的躲开我?
他有些难以启齿。我决定不再强人所难时,他开口了,解释道,因为我觉得在你心里更重视和季青空的友谊。你知道吗?从很小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都对我笑,都和我交好,但是我却不只一次听到他们在背后恶语伤人。他们和我交好不过是因为我父亲,也许那个时候的孩子都还不懂奉承,可是他们和我玩都不是出于纯粹的爱。
他说得忘了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言。他曾经说过自己是从贫困山区考出去的,那么又怎么会有人奉承巴结呢?这是他的自相矛盾。我想起初次在寝室见他打扫清洁的样子:地都已经拖了两道却不动厕所。最好的理由就是他有轻微的洁癖受不了厕所的恶心。可一个农村山区人,天天与猪牛打交道,一不小心就踩到狗屎鸡屎的,相较之下这个厕所绝对不算脏了。
我微笑。连真实身份都要对我隐藏的人,这真的算是挚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