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个小时有不少乘客已经下了车,但还是剩了二十个人。二十个这个数字自然不是我点出来的,是售票员。那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热情,脾气又好。这种姑娘在这年头比有售票员的公交车还难找。她招呼我们下车等。下了车,司机还在抱怨最近刚保修过怎么又出问题了。等待的时间里,我看到了很多辆不同的其他车,过路人大抵都猜出来我们的车是坏了,于是一个两个都露出了满意自得的神情。
人类喜欢看别人的丑态。至少我了解的人大多如是。
我的心情平复后雨也就停了。我对雨后清新的空气很满意。
车来了。大家一拥而上。越是年老的人越要挤,我在怀疑他们平素的病态是否是装出来的,此时此刻力气大得惊人。没有在那挤车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孕妇,孕妇的丈夫,还有我。
起初我对另外两个人有强烈的好感,觉得他们和我一样不喜欢争抢这些。但是后来我又觉得其实如果不是她怀孕了,怕伤及胎儿,他们也会像之前一拥而入的人。并无两样。
我就无奈地笑了。车上早就没了座位。我站在车上,拿出手机,放起歌来。
孙燕姿《同类》:心暖了又灰,世界有时候孤单得很需要另一个同类。
我对孙燕姿喜欢不多。只是我这个时候最能给予我安慰的,竟然不是口口声声说和我是好朋友的常杉,亦不是我最爱的哥哥,而是沈落雪这样一个瘦弱的女生。我想我们两个就是真正的同类。
到了家里,母亲没有再像从前一样说句“回来啦”,哥哥和常杉也没有怎么搭理我。这就像是一个公共厕所,母亲从女厕所进去和我没有打照面,哥哥和常杉刚从厕所出来,和我碰到了就相互打量片刻。
母亲还在对父亲的死心存芥蒂。尽管她不知道哪里和我有关,但是她的直觉说我逃脱不了关系。
她选择相信她的直觉而不是我这个和她朝夕相处十年的孩子。我痛心疾首,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选择实然是正确的。
他们开始庆祝离别多年后的重逢。我觉得我的存在是多余的,就躲在卧室里不出门。这个卧室是我和哥哥一起睡了十年的房间,可它马上也要容不下我了。我知道,我终究不是这里的主人。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里让我多活了十年,我该心满意足地离开。
晚上的时候,哥哥来了卧室,常杉却没来。哥哥说,常杉给他养父打了个电话,他养父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的,也是,当初从人贩子那里把他买回来,含辛茹苦地拉扯了十年,竟然转眼就又成了别个家的。他就回家给养父做做思想工作。哥哥还说,常杉是我的弟弟,他终究是得住回这里的。
常杉是你的弟弟?所以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对么?我强忍悲痛,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将不再是那个处处为哥哥他着想的人了。
我必须为自己的人生筹划。这是我十六岁的人生。
的确。今天是我的生日。十六岁,半个成人礼。他们也庆祝了,却是为与此完全无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