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桥

    一个庄稼汉站在江边，出神地望着滔滔的江水，他好象在犹豫什么，半晌过去了，他突然转过身，揭开身后的禾槁，抱起一个刚出世的女婴，他的双手不停地发抖，小家伙脐带的血还没干，她来到这个世上只有几个小时，她似乎对死亡有预感，撕心裂肺地哭起来，那惊恐的声音划破了长空。他几次把她小小的身子举起，又放下来。

    后面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命令：“男子汉做事要干脆利落，你家的女儿太多了，你不弄死她，你就没指标生男婴了，快”庄稼汉痛苦地合上眼，双手向下掷，不到一分钟，女婴的哭声被大水吞没了他嚎啕起来“我以后也不做这种事了，那怕我断子绝孙。”他失魂落魄地向家里走去

    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每当我情绪低落时，常常梦见舅父将小表妹扔入江水中。如果她还活着，应有25岁了。是外公这个头号杀手，唆使舅父作出这个灭绝人性的决定。

    外公是一个老牌高中生，又是村长，村里的大事或家里的小事都由他决定，拥有绝对的权威。外公共生十个孩子，他重男轻女的思想到了疯狂的地步，他将两个出生不久的女儿丢入尿桶溺死，生下我的母亲时，他又想故伎重演，恰好那天村里要开会，他还没来得及处理掉她的性命就出门了。外婆把她丢入柴房里，任由她哭了三天三夜，不喂一口奶水。

    正当外公要弄死她时，外面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婆子求见，说：“你们不能这样做，这个女儿将来会孝顺你们，弄死她，你们会绝后。”疯婆子说完，又唱着刘三姐的山歌离去了。他俩听到“绝后”两字，大吃一惊，便将她留下来，但她没机会读书，家里所有的重活都由她一个人承包。

    表妹被溺死那年，我只有六岁，我发誓不去探望外公外婆，可是一到春节，母亲硬拽我和弟弟去她的娘家，我们不跟着去，她要亏很多压岁钱。

    经过那座桥，我看到江边那片茂盛的竹林，母亲沉重地说：“你舅父就是站在那个地方把你的表妹扔下去的”我发疯一样哭起来，她那么小，没有任何过错，她被扔下去那一瞬间，一定很害怕，她的尸体一定被大鱼吃掉了我开始骂外公外婆，接着又骂舅父舅妈，越骂越起劲，去到他们家，我痛斥他们不是好人。那次后，外公他们很讨厌我，禁止妈妈带我去。我慢慢长大，也不屑到他们家。

    读小学后，母亲逼我去过几次，外公似乎忘记我六岁那年当众侮辱过他，见到我问长问短，我把头转到一边，一言不发。外公的脸色很难看，当着母亲的面批评我：“哪有人像你？没一点礼貌。读几年书了，却不长进，你的表哥表姐比你这头倔牛强多了。”

    母亲很敬畏外公，她下意识踢踢我，示意我不要惹火他们。毕竟，母亲在她的众多兄妹中“混”得最差。所谓人微言轻吧？她不敢得罪他们，说不定有天，她还得向他们借学费供我读书。可我又不识好歹，一点也不配合她。母亲在未出发之前就教育我，要多说好话，他们开心了，给我的压岁钱也会多。我充耳不闻。

    几次扫兴后，母亲再也不敢带我去外公家了。94年的夏天，一场大水冲坏了村里的房子，父母要修葺家园，他们将我送到外公家。我整天和表哥表妹上山摘野果，闲时看书，看到外公外婆，我也不刻意去顶撞了。毕竟这一年，我已16岁了。

    那一天下大雨，我们聚在大厅里看电视。这时外公入来，他抢过遥控器，斥责他的孙子孙女们：“你们不要整天看这些低级的节日，读书人看什么爱情片？”他转到别一个频道，看三国演义。

    表哥表姐们不敢出声，他们将目光投向我，只有我敢反驳外公。然而我对三国演义这本小说很痴迷，并不反对外公的霸道行为。电视剧放完了，外公意犹未尽，他这个老牌的高中生要发挥知识的余温了。

    他清清嗓子问：“你们这里共30人，我考考你们谁最棒，谁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奖励五元钱。”

    表哥表妹们一听到有钱奖，全围了过去，竖起了耳朵。

    “你们谁能背出槽植的七步诗？”

    全场鸦雀无声，他们东张西望。外公失望极了，不停地摇头。我站起来说：“我会。”我将七步诗的字不漏地背出来。母亲常常在我面前说，因为她没文化，又赚不了大钱，外公很看不起她。我要趁这个机会为母亲争点面子。

    外公惊喜地望着我：“小立，想不到你也会？”他一直以为骂人才是我的专长。

    “那你知三国里，哪个皇帝最了不起？”他又问。他的孙子孙女们默默无言。

    我脱口而出地说：“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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