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祭奠

    　　父亲，对我是一个陌生而温暖的称呼。对父亲的依靠从八岁戛然而止——那年父亲因胃病永远离开了我们。这个病现在根本不是绝症，但在那缺医少药的70年代初，父亲匆匆去了。留给母亲的是将要出嫁的大女儿，一个刚考上大学的哥哥，还有下边三个姐姐，最后是我，老幺——父母亲中年生下一个儿子，对我疼爱有加。

    对母亲来说，天塌了，但面对膝下的一堆儿女，中国传统妇女骨子里的那种坚强自尊的个性被激发出来。那时，大姐已经出嫁，她拖着五个儿女开始了艰难的生活。事过境迁，我现在知道这个决定是何等的不易。记得村里也有那么一家，因为丈夫突然病逝，妻子遭此大变，喝农药自杀，抛下一对儿女。每念至此，我对母亲的坚强、忍耐、负责和自尊都充满了感动和自豪。

    那时的母亲是一名艰难的头领，手下有四个兵——三个姐姐和我，哥哥已在山东师范大学读书。他是我们家的希望和出路。头领的任务就是带领这个家庭生活，供几个孩子读书。生活是这样艰难啊，我至今记得拿个鸡蛋去供销社换粗纸去钉本子，记得自己面对那些发干噎人的地瓜干（连窝头都吃不上）的表情，记得母亲带着我到村会计那里借钱的那种心里煎熬。那时我是姐姐们派出的“奸细”她们一直在担心母亲去寻短见。但母亲是自尊的，她比别人更加努力的做庄稼活；母亲是慷慨的，她比别人更珍惜自己的名誉，母亲也是坚强的，她以自己的行动去回击那些歧视和冷漠。

    父亲当时在村里是个农业技术员，算是个文化人，都说他性格宽厚，息事宁人。母亲出身一个落败的大户人家，自己不识字，但对读书却是非常的支持，始终认为读书才能有出息。在困苦漫长的岁月里，供孩子读书是她唯一不变的信念和思想支撑。从哥哥大学毕业之后，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母亲常说，人穷志不穷，人没有志气，不努力，指定会让人瞧不起。

    母亲为人对外人宽，对自己和家人苛刻，我那时并不理解，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要吃要穿要玩，尽管是家里已经把仅有的好吃的给了我，但我并没有意识到家庭的拮据和母亲的偏爱，还是索求无度，最终当然是得到了母亲的鞭打。她的观点是孩子要走正道，不能少孩子吃的，其他方面就要严格管教。到了高中，我逐渐感到生活的严酷和母亲的艰辛，激发出自己的学习干劲，1991年8月，我考上了大学。一家里出了两个大学生，这让村里感到了震惊和佩服。

    依旧在母亲的组织带领下，在哥哥姐姐特别是哥嫂的资助下，我读完了大学生活，并开始了工作。在穷人家里，没有丰厚的积蓄，一切只能靠彼此帮助。在我们这个家庭里，母亲是当然的头领，大姐出嫁了，她和姐夫就尽量资助哥哥上学；我上大学，就是所有的哥姐资助；这一切是那么自然和责无旁贷，我想那就是亲情和责任。在我们家里，姊妹之间鲜有争吵，弟弟妹妹对姐姐哥哥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服从，因为姐姐哥哥付出了更多，包括金钱和爱心，都是那么坦荡、真挚、热切。

    现在，生活好了，母亲心情好了，儿女的工作也很不错。虽然没有大的成就，但是比较过去，我们都是那么知足。但是想到父亲，我心里却是那么遗憾，想起他带我到生产队吃烤地瓜的情景，他的背影在岁月的轮回里是那么伟岸宽厚，面庞是那么模糊而又清晰。父亲啊，面对艰难的生活，母亲带我们走过来了，你的两个儿子都大学毕业，你的其中的一个孙子仍在大学就读，时间验证了你走时的嘱托和期望。

    愿父亲在天之灵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