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老烟民,对烟自有一种深度的迷恋,也许是爱惜吧,抽烟前常常把烟放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来来回回地摩挲,有时还要拿到鼻子底下去嗅嗅,直嗅到她身体里潜藏着的芬芳的气味完全地散发出来,再去点燃她,让她燃烧,让她尽情的释放她所有的激情。有人说我不是在抽烟,倒更像是在欣赏意想中的女人。我说,好烟,其实比女人还要懂得欣赏和玩味。
学会抽烟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件幸事,因为她教会我如何在寂寞的日子里排遣寂寞,在容光的日子里分享容光。但要问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抽的烟?这我还真不好说。大约是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吧,也就是那个造反还有理的时代。记忆中有一天放学后,背着书包,跟着几位学长们穿街走巷,很神秘的来到一农户家里。准确的说是院子里。那院子离山不远,很是荒凉,周围树木丛生,带点恐怖,但也让人感到兴奋和刺激。我们翻过院墙,连拽带拉地扯过一块块丝瓜藤子,干干的那种,可能是秋天吧,然后一人一长条,跑到山脚下,躲在大树的背后,用铅笔刀切割成一根一根的烟丝状。黄昏里,我们点燃这“烟丝”那夜幕下一闪一闪的火苗犹如天上坠落的繁星。
据说,当年伟大领袖毛主席长征的时候也抽过这种农家烟,如今再由我们这批懵懂的革命小将来继承这一光荣的传统,单是这一想法,这一念头,就足以让我们身价百倍,充满了自豪,于是一件原本不搭界的小事,经此一渲染,便有了一种崇高的使命感。
学习抽烟,成了我们这批孩子投身革命的过门石。
这以后,我们还抽过用草纸自制的卷烟,与真烟相比,虽然有些细长,抽起来还呛嗓子,但由于选材方便,做工简单,深受革命小将的喜爱。这么说吧,在我正式入这一行当之前,这一行当里的十八般武艺,我都已经尝试殆遍。我抽烟的技巧绝对在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之上,虽然我们一直还深处地下工作。
我的从地下转入地上,是在我中学毕业之后,再考入技校,再分配到工厂。那时候,年纪还小,进工厂当工人,觉得挺委屈,重工业基地,炼钢铸铁的活,干不了,也干不动,但又不能不干,父母兄弟都指望着你呢,一个月好几十块大洋,你不干,谁给呀?所以只好硬着头皮撑着。白天里上班,晚上就回来看书;晚上上班,白天里就回来看书。不就是学历低吗,咱考还不行吗。也就是在这个当口,父母放松了对我的要求,我开始公开地抽烟买烟啦。虽然感到这个转变,太过于重大,但毕竟是依靠自己的双手,推动了历史,为此,我还是很狠得为自己得意了好几个月。
我抽的第一包烟是三五,用去了我当月奖金的一半。我那时抽烟仅限于在夜里,白天不抽,上班不抽,只在夜里,准确地说是在小夜班下班后,洗完澡,吃完夜宵,回到家里,已是深夜一两点钟,正是大家已沉入梦乡的时候,我的书桌上常常美美地躺着一支烟,那是我特意放在那儿的。她让我眼前一亮,我知道,今夜我又将无眠。我把她平躺在手中,细细地抚弄着她的肌肤。她的肌肤是那样地柔润,光滑,而且富有弹性。这是三五烟所特有的美好品质。她的细软的腰身能随着你的手指用力的方向,而为你做出各种曼妙的舞姿,却从没有让你担心断裂的危险。她是那么精心地呵护着你,把青春与爱奉献给你。她的纯正的来自大洋彼岸的海洋性湿润的气息,让你沉醉而不痴狂,动心而不奢靡,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让我对夜产生了疯狂。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八五年,我凭借自学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取了大学。三五烟,也犹如情人一般堂而皇之地随我一起步入了知识的殿堂。
那是一段怎样的岁月呀!美好得直叫人以身相许。阳光下,我们徜徉在诗歌的海洋里放飞梦想;夜色中,我们漫步校园尽情地释放汹涌在心中的激情。我们欢呼,我们奔跑,我们呼号
然而,四年过去了。当一切都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月光下膨胀起来的思想和感情原来是那样的苍白,不可一击。而随即我们又陷入到更大的理想与现实的漩涡之中,我们不可自拔地陷入了进去,我们迷失了自己,在知识殿堂里,迷失了自己。
于是,抽烟成了我们逃避现实的唯一的精神寄托。
痛苦,成了我们的口头禅。
我们不计成本地抽着烟,透支着理想、青春与健康。我们从三五降格到剑,再从剑降格到红梅降格到黄果树降格到大江。我们走下神坛,一步步来到这充满诱惑却又布满陷阱的土地。我们明白,我们在大人物眼里,原本不过是一颗棋子,扔到哪儿,你都要在那里生根开花结果。
而烟,则是你终身的伴侣。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