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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一任珠帘闲不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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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我淡淡一笑“原来穿衣打扮,被不同的人见到真的会生出不同的见解来,果真有心人有心生嫌隙了。本宫盛装前来,正是不想姜小媛见了刺心,难道荣嫔觉得本宫素服前来才算是安慰小媛了么?倒不怕小媛更触景伤情。”

    荣嫔一时语塞,只好道:“淑妃机变过人,心思深沉,嫔妾如何能比呢?”

    “既然自叹不如就要服管教。赤芍,当年你在本宫身边时本宫是如何教导你的?”烛影摇红,贞妃坐在窗前横榻上,罗扇轻摇,窗外流萤点点飞舞雪白橙花之间,愈加显得临窗而坐的贞妃意态娴静“与尊上应对,不可挑衅,不可轻浮,不可出言无状,尤忌口出轻狂言语,你可还记得吗?”

    赤芍本是贞妃的侍女,如今旧主问话,她一时不敢抗辩,只气鼓鼓站着不说话。然而贞妃素来文静少宠,赤芍又是心高之人,更兼在得宠的风头上,到底按捺不住说了一句“嫔妾如今已非奉人巾栉者,不必再按贞妃娘娘教训说话做事了。”

    贞妃轻轻摇头,并蒂海棠花步摇上垂下的银子流苏晃出点点柔和的光晕“如今你已不是侍奉洒扫的宫人,得宠而成上位,这是你的福分。然而无论如何身居高位,礼数教养都不可或缺,否则你位分再高,别人都不会心悦诚服。”

    荣嫔平生最恨被人指点是贞妃身边伺候的旧人,如今被贞妃当着众人一言一语教导,她一时发作不得,不由气得满面通红,狠狠绞着手中的卷子。

    绑中有浓重的草药气息,阁子太小,人又多,难免有些窒闷的气息,有小爆女上来往角落的八珍兽角的镂空小铜炉里添了一勺百合香屑,香料才燃起来,已有年长的姑姑三步两步赶上来,朝着后脑勺便是一掌“不要命了么?什么时候了还敢用香料,也不怕伤了小主贵体。”她犹不解恨,虽不敢朝着我,可口中依旧碎碎骂道:“狠心短命的东西,不怕再有人混了麝香进去害小主么?”

    我不说话,只瞟了李长一眼,李长会意,一把握了那宫女的手腕出去,口中呵斥道:“虽然荷香你是小主的陪嫁侍女,但宫里规矩怎能疏忽,即便你要管教那些不懂事的,也不能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管教,成什么样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他推了荷香出去,吩咐小厦子“掌嘴三十,好好叫她记着教训。”

    姜小媛一直未曾出声,直听到要掌荷香的嘴才露出惶急的神色,才要开口求情,见玄凌只是毫不动容,只好无可奈何地把话咽了下去。

    荣嫔冷哼一声,指着画卷道:“这画是淑妃娘娘所送无疑吧?”

    我瞥了一眼,从容道:“是。”

    “那么,娘娘好机巧的心思,好狠毒的心思!”她掩不住眼底冷毒而得意的锋芒“小媛缘何会小产,正是麝香熏然之故。而太医已经查过,小媛所用香料,所食食物皆无沾染麝香。而小媛失子,正是因为她太过看重娘娘所送的这幅画。”

    姜氏掩面,伏在玄凌胸口痛哭不已,她小小的肩膀大力地瑟缩着,抖动的起伏像海浪一样一涨一落“臣妾感念淑妃娘娘心意,送来这副观音送子图,臣妾又求子心切,想早日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便日日在画像前诚心祈福,谁知”她指尖发颤,抖索着用力扯开画卷两端的紫檀木画轴“谁知这里头竟塞满了麝香。”

    她手指一松,空心的紫檀木卷轴内滚落许多褐色的麝香,那样浓郁的气味,我嫌恶地屏住呼吸,别过头去。

    “这画是淑妃遣人送来的,送来之后便悬在那里没人动过。除了淑妃还会有谁能动手脚?”姜氏恨得死死咬了唇,目光几欲噬人,她痛哭失声“皇上,皇上,臣妾好害怕,与臣妾一同入宫的琼贵人不明不白死了,臣妾一直怕得做噩梦。臣妾已经很尊敬淑妃了,从不敢得罪她,凡事小心翼翼,为什么她还要害了臣妾腹中的孩子?”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睛迸得血红,几乎要纵身扑到我的身上“淑妃,你若不喜欢嫔妾,嫔妾大可退居冷宫,但你不能害我的孩子,你不能!”

    我后退一步,欲避开她失子后形如疯癫的情绪。然而玄凌上前一步,紧紧捉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心有黏腻的冷汗,那种湿冷的触感有发滑的虚弱。他逼视着我,吐出喉底的喑哑“淑妃,你有没有?”

    “不会!淑妃断断不会!”贞妃上前两步,婉声劝道“皇上忘记了,臣妾当年有孕被禁足,是淑妃想尽办法照拂臣妾,她既然肯与臣妾为善,又怎会去害死姜小媛的孩子?淑妃不是这样的人!”

    “娘娘,时移世易,您和小媛是不一样的!”荣嫔笑吟吟吐出冰冷的话语,像小蛇的信子“咝咝”地钻向贞妃“您是无宠而有孕,对盛宠回宫的淑妃能有什么威胁?而小媛是盛宠而有孕,万一将来生下位皇子,可是前途无量,对失宠而有子的淑妃而言,能不防患于未然么?”

    所谓情势,荣嫔已经一针见血,宫中诸人,大约也都是这样想的吧。

    贞妃一时无言,只是反复道:“淑妃不会这样做。”

    玄凌看她一眼“燕宜,或许是赤芍想得太多,但的确,有时你看人看事未免太简单了。”

    贞妃闻言讷讷,复又低下了头“皇上这样看臣妾么?”她苦笑,终于沉默“但臣妾始终相信,淑妃不会这样做。”

    玄凌不再理会她,只看着我道:“朕只要你回答,做过或者没做过?”

    爆内静极了,遥遥却只听见远处青蝉在杨柳间喋喋不休,声声知了知了,风动竹影移,月光渐照东天。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的蜡烛燃得正旺,化下的滴滴红蜡,当真似红泪一般,静静滴垂落无声。

    “臣妾回答了皇上就会相信么?还是皇上心中其实早已认定是臣妾所为,那么臣妾回答与否其实真的无关紧要。”

    玄凌伸手以二指轻轻托起我的下巴,目光直欲探到我眼眸深处。他的手指薄而修长,触在我下颌的皮肤上有森森的凉意漫出。“淑妃,朕只要你一句话。”

    如此冷然相对被他逼问,是我与他都想不到的,眼角的余光望见依墙而立的贞妃,暗红的烛光散落她眉间眼角,神色悲悯,是怜我,也是怜她自己。

    “臣妾以为皇上和臣妾相知至此,皇上是绝不会来问臣妾这句话的,终究是臣妾看人看事太过乐观。”我的眼中不可抑制地漫上泪光,酸涩之味亦哽上了喉头。

    树影透过轻薄如烟的蝉翼纱映入室内,枝叶纵横交错,似迷茫诡谲而不可知的人生。他眸中有炽热一点弥漫上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潭。

    荣嫔急切道:“皇上断断不可再心软了。上次琼贵人的事已经不明不白饶过去了,若再不狠下心肠,只怕宫中以后是非更多。”

    我转头望着姜小媛“这画是本宫半月前让槿汐亲手送到的吧?”

    姜氏哭红了眼,瞪着我哽咽道:“是。若非这半月来我日日对着这幅画,我的孩子也不至于是这样下场。”

    “这幅画是氐州都督赠与本宫,在送给小媛前本宫自己已挂在宫中数月,所以断断不会有问题。”

    荣嫔连连冷笑“有无问题并非你说了算,姜小媛小产,你无可辩驳。”

    风吹过千叶修竹响声沙沙,好似无数的雨点落下。我转首,窗外,却是满天星光,银河千里。我忽而微笑出来,望着玄凌深深的眼眸“因为臣妾已经怀孕两月,如果此画有麝香,首先受害的人会是臣妾。”

    我望着来不及掩藏好震惊神色的荣嫔“自然荣嫔也会怀疑此画本无麝香,是本宫专门为小媛所加,可是本宫又如何得知这画小媛会是朝夕相对还是放入库房置之不理,本宫没有神机妙算,更不曾在小媛有孕后踏足半步,若真行此招,实在是险之又险。”

    我的话未完,玄凌眼里顿时如倒映进满天银河繁星,盛满闪闪晶莹,他喜道:“真的?真是有了孩子?”他伸手便要扶住我坐下。

    我不经意地一避,站直的那一瞬眼波冷淡地拂过他的脸,旋即安静地垂目“臣妾没有卫太医在旁照拂,所以一直不敢张扬此事。”

    他欢喜道:“嬛嬛,那你先坐下,不要动了胎气。”

    我依旧垂眸“臣妾已经被冤两次,实在不想再有下次。皇上是否该将此事给臣妾一个交代。”

    荣嫔犹不肯死心,挣扎道:“不是淑妃亲手所为,也有可能是旁人,那画不是槿汐送来的么?或者是淑妃指使崔槿汐也未可知。”

    “槿汐?”我含着渺漫如烟云的笑意,逼近了看她“如果不是槿汐,会不会是与她交好的李长,不是李长,会不会是李长的主子皇上?如你这般,何时才能善罢甘休,岂非宫中大乱,人心思变。不当其位,乱生是非,本宫不会罚你,只看皇上的旨意。”

    “皇上”荣嫔极委屈,扭了绢子看着玄凌娇声唤。

    “赤芍,这一晚你咬着淑妃不放,已经闹腾得够厉害。淑妃说得不错,少生是非,你该学学你的主子贞妃,学人家是如何贞静有礼。”

    贞妃清幽眼波缓缓漾入玄凌眸心“皇上该叫赤芍静静心思,当初臣妾没有教导好她,终究是臣妾的过错。”

    玄凌思忖片刻“小厦子,你送荣嫔回去,叫她每日抄写三十遍女训,不学会静心安分,朕不会放她出来。”

    荣嫔还要再说,终于被玄凌眼神吓住,恨恨看我一眼,掀了帘子出去。

    我眸光微转,一一扫视阁中诸人,姜氏早被惊得不敢再哭,只有一声没一声地啜泣着,低低地压抑着声音。

    我唤过方才伺香的小爆女“你过来。”

    那小爆女怯怯地靠着墙蹭过来,倏地腿一软跪在我跟前,我看也不看她“小媛宫中的香料可都是你伺候的?”

    “是。”她吓得头也不敢抬,怯生生答。

    “你把手伸出来吧。”

    她的手瑟缩在背后,久久不敢动,姜氏狐疑地看我“淑妃要做什么?”

    我淡淡道:“麝香气味浓厚,用手触摸后容易被察觉,所以要害小媛的人很有心,借紫檀的气味来掩盖麝香。但是那个人肯定会用手触摸到麝香,小媛的阁子不大,人也不少,想要不被察觉,除非那个人的手本就经常会沾染各种香味。”我唤过李长“你细细闻她的手,可有麝香的气味。若无,那么是本宫多心;若有,就细细审她,是谁背后主使。”

    李长抓住小爆女的手用力掰开细细一嗅,已经变了脸色“回禀娘娘,果然有麝香的气味。”

    姜氏凄厉地喊了一声,已经猱身扑上去,随手抓起一把尺子没头没脸地打上去,绮望轩里闹作一团。

    哭笑啼闹皆是戏,平白做了他人衣裳。我只觉倦怠,携过贞妃的手“我倦了,妹妹陪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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