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瑾见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欣心如擂鼓,却仍然强制镇定。
那两个士兵走过这一家三口时,表情又是畏惧又是晦气,加上陈平刚才的一席话,又叫李欣生出一股闷气。她将头一仰,大声道:“父王!欣儿听说人一出生就有两位天人左右追随,男同名,女同生,他们时刻记录着人的善恶行为和意念,恶积而天殃自至,罪成则地狱斯罚。如此结局,不过是他们罪有应得,与我们何干!”
李怀瑾连连点头:“欣儿说的对!举头三尺有神明,本王就不信,行善的没有好结局,作恶的却能事事如意!”
陈文慧眼睛又亮了,心中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行善积德,为夫君女儿积福!
“王爷所言极是!”那陈平显然也知道刚才言语不当,忙补救般的赞了一句。他很快恢复了脸色:“既然华夫人母子已死,便让差役找个地方,将其二人好生安葬吧。”
李怀瑾显然不愿再提这事,便点头道:“但凭陈副将安排。”
陈平又对着一直静立在主子身边不语的太监钟全道:“那便请钟全公公麻烦则个,将王爷,王妃好生安置休息,明日一早,便随末将启程前往钟落县。”
钟全对陈平甚为恭谨,连忙应下。
“陈副将!”见陈平要走,陈文慧叫住他问道:“卢嬷嬷……还有陈家老小,还被关在牢中……”
钟全小声提醒道:“王妃,老爷夫人都已安置好了。卢嬷嬷正在偏厢整理行装。”
陈平回头,见钟全回了话,便又告辞而去。这位年轻的副将只觉得诸事还算顺利,心里道:这清王虽然并不如传言中那般懦弱,却也抵不过范将军,应是不足为惧,且又死了儿子。倒是那安溪公主,有些怪异,但是一个女娃……他笑着摇了摇头,大步往外走去。
陈平没进过东厢房,没有见过华诚的惨烈死法,更没想过一个十二岁就杀过人的公主,会怎样慢慢地磨砺出坚忍残酷的心境,慢慢地磨出一把锋利的刀子对付他。
李怀瑾目送那陈平离去,又环顾四周。士兵们已经将华锦熹跟他的随行人员全部抓走。院子里除了几个巡逻的士兵,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外加一个太监钟全。
深吸了一口气,他道:“走吧。”
李欣被陈文慧紧紧抓住手,往驿站东边的院落走去。一路上凄风楚楚,昏黄的灯笼照着前方一小截白惨惨路面。她紧绷地神经虽然暂时松懈了下来,但是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虽然那番义正言辞的善恶终有报说的众人不再将华夫人的毒誓放在嘴上议论纷纷,但是她心中却一直忐忑不安。
因为她的借尸还魂,就是菩萨才能安排的吧?李欣心中闷闷地,刚刚染过鲜血的手烫的灼人。华诚这个名字,大概会一辈子都刻在她的心中。他是她杀的第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李欣闭上眼,都是他那血肉模糊的尸身。
魂不守舍的李欣被带到房间,由卢嬷嬷帮着换了干净衣裳,又上了些消肿止血的药,这才坐上饭桌。这期间李欣一直沉默不语。陈文慧心疼她这么小,却受了那么多苦,忙给她夹了些菜:“欣儿,不饿吗?多吃点。”
李欣手中夹着的筷子迟迟落不下去,她看着白色米饭上的那块红烧肉,肥腻适中,浇着令人垂涎的红亮肉汁,散发着浓郁的肉香味……李欣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卢嬷嬷手足无措:“殿下,这驿站的厨房,食材有限,奴婢只能做出这些……”
李欣摆手道:“不是……”
陈文慧急了:“欣儿你……怎么了?什么不是?”
李欣心中翻滚着地厌恶令她难受的眼泪都掉了出来,梗咽道:“母妃!我……再吃不下肉了……我杀了人,亲手一刀刀割下去的……”
她上辈子活到十五及笄,一直锦衣玉食,娇惯万分。不是没见过鲜血,周王府被抄,路上具是残肢断臂,但是她对此只有恨,却没有厌恶。因为那些都是爱着她的人啊!但是,亲手杀掉一个人……一个陌生地却又厌恶的人……李欣眼前又浮现出那具血肉横飞,只有一只眼球凸出瞪着她的尸体……
“欣儿……”
李怀瑾看着妻子又抱着女儿一番痛哭,心中便越发怨愤。如果不是皇兄执意要削藩,如果不是皇兄解了他的兵权,他李怀瑾又怎会落到今天这般悲惨的境地。想到死去的儿子,想到他们一家这几个月来所受的苦楚……
“钟全,捡些清淡的素菜给公主留着。”他说。
钟全应了一声是。
李怀瑾对李欣温言道:“既然吃不下,就让你母妃带你回房先歇息一会儿吧。饭菜钟全公公都给你留着呢,什么时候想吃了就传。”
李欣无力的点了点头,于是母女俩退下不提。
李怀瑾看着原本就不热闹地饭桌一下子空了,想到自己这辈子除了欣儿都不会再有子嗣,心中的恨意越发剧增。他自言自语道:“皇兄,看在你弟弟我受了这么多苦的份上,希望你能善待欣儿。否则,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本王也要爬回来找你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