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收拾好小包裹走入厅堂,只见夏老爷眉宇紧皱,左手捏着一封信,夏雨荷正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说着什么。紫薇扬了扬柳眉,小手敲了敲敞开的门扉。
夏老爷闻声望去,打量着穿着得体的紫薇,缓了缓神色招呼紫薇入内。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夏雨荷一下子转身抱住紫薇,含着眼泪凄楚道:“紫薇,你不要娘了吗,为什么要走?”
紫薇任由夏雨荷抱住双肩,一边对夏老爷摆摆手,示意不用他插手。“娘啊,不是紫薇不想和娘在一起,而是外公外婆都年纪大了,娘亲不能侍奉膝下,就该由孙女代劳。”
夏老爷听着紫薇的话不住的点头,夏雨荷却浮现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哭啼道:“你怪娘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
“你闭嘴!”夏老爷起身猛喝,唤过丫鬟拉开夏雨荷,恨铁不成钢道:“有你这么做娘的吗?成天自哀自怜弹琴唱歌,除了教紫薇认字,你还教过她什么?你知道吗,紫薇已经八岁了,不小了,她该学学管财掌家,而不是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要是我们都去了,你要她一个人怎么活?”
“不!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紫薇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管她?”夏雨荷摇着头,成串的泪珠沿着她姣好的脸颊滴落。“我死了她还有爹啊,紫薇可以带着她爹留下的信物去找他啊。他一定会认紫薇的,我知道的,他一定会认的。”
夏老爷此时真是恨不得把女儿掐死,重新塞回她娘的肚子里,当没生过。他气急败坏的指着夏雨荷骂道:“你……他都不要你了,还会要你的女儿?雨荷,你别再那么傻了,他早就把你忘了。七年了,他可曾来看过你一眼?听爹的话,别再想他了,你才二十四岁找个人好好嫁了吧,可不要耽误下半辈子啊!”
“爹,我想不到你竟会这么说!”夏雨荷满面的悲伤,双手环胸誓死捍卫自己的坚贞。“我问过他,‘妾意如蒲草,君心若磐石。蒲苇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我这么对他,他怎么可能忘记我,忘了我对他的一片深情?就算要我等一辈子、想一辈子、盼一辈子、念一辈子,可我仍然会感激上苍,让我有一个可等,可想,可盼可念的人。否则,生命就好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我做过的事从没有后悔过,如今怎么可能再嫁给别人?爹,你别逼我!”
夏老爷气得浑身发颤,勉强在丫鬟拍背端茶的服侍下吐出浊气,平了平心绪。他斜视着通红着眼哭闹不休的夏雨荷,捶桌下令。“夏嬷嬷,柳妈,你们先带着紫薇去马车上等我。”
“是。”夏嬷嬷俯身应承着,侧过身做了个手势让紫薇跟着她走。紫薇没有跟着夏嬷嬷上路,而是转朝夏雨荷轻声安慰了一番,表示自己去大宅后会连带母亲的孝心一同侍奉两老,有空一定常来别庄探望夏雨荷,让她不要忧心。并吩咐雨荷身后的丫鬟,她不在的时候劝导娘亲在园子里四处走走,平日多陪雨荷说些话开开心,不要让她胡思乱想。当然,紫薇说话很有技巧,不仅夏雨荷对女儿的关心宽慰异常,夏老爷也觉得自己没错认这个孙女,连带仆役亦感动小主子对母亲的一片孝心。
紫薇不等夏雨荷感慨,眼角冲着夏嬷嬷一挑,率先步出大厅走的极是干脆,到让感情勃发的雨荷一腔爱意无处发泄,生生的愣在当场。夏老爷倒是赞同的点头,他知道女儿一说起来没完没了和自家老婆子一个样,孙女明显是十分了解自个儿娘亲的毛病,要说的说明白了,当机立断的离开,一点也不让对方有拖泥带水的机会。夏老爷是个商人,自然明白果断的重要,对紫薇不免又高看了一分。想想紫薇虽然个性冷淡,一言一行对母亲却是十分孝顺的,心里不禁对她更疼爱了些。
然而,夏老爷不知道的是,他的外孙女此时此刻正腹诽着他们父女,痛骂着当今的皇帝。
既然明白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德性,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让她禁足?紫薇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下垂的眼睑却包裹着一对讽刺的眼睛。嘴角微微翘起,没人知道那是多么嘲讽的笑意。
紫薇想,要带他走悄悄的就好,为什么要告诉夏雨荷,引得她大哭大闹?夏雨荷是没事也喜欢自寻烦恼的人,或许被照顾的太好不知人世险恶,有时候疯狂大胆,比如与男人苟合,有时候却胆小非常,既然女儿都有了为什么不去找他?
是的,一个民女要见皇上确实很难,只怕她到了京城也不得门而入。可要说雨荷不愿做皇妃,紫薇是不信的。说的好听,不和一群女人争一个丈夫,其实不过是怕自己争不过。夏雨荷不笨,知道满汉不通婚,她一个汉女就算再得宠没有名份也是枉然。再说,夏雨荷有什么依仗?她既不是满族之女,又没有在朝堂上的长亲,夏家虽有些钱,但历代士农工商,从商者都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她等着皇上来接她,说穿了不过是想有个凭仗,可惜,他这个儿子素来多情,只怕早把夏雨荷忘在脑后了,后宫里从来不缺的就是美女。
说到他儿子,紫薇又想开骂。你选哪个不好,为什么要动夏雨荷这种死脑筋的女人?平白害了无辜的孩子,说是私生女,可怎么也是皇家的种。就这么流落在外,想到让他尝尽世间凄凉的儿子,恨不能把弘历倒吊着打一顿出气。
“小姐,请上车。”夏嬷嬷搀住身后的紫薇,抱起她送入车厢。
被打断思绪的紫薇看了眼夏嬷嬷,点头一笑轻声道:“有劳夏嬷嬷了。”
夏嬷嬷进退有度的回道:“是奴婢该做的。”
“嗯。”紫薇不再说话,靠于车厢的卧榻上闭目思索。夏老爷找雨荷商谈,或许是打着让她一起回去的主意,可怜夏老爷还没有自己了解他女儿的脾性。一来别院幽静,两旁依山傍水邻里隔得远,夏雨荷想半夜弹琴都没人管。二来,这里无人说她的闲话。有,只怕也是下人们在背后偷偷说。三来,别园没有人会规劝她,毕竟此地夏雨荷是主子余者皆是奴才,上头又没人压着她,而雨荷最不想听的就是别人的规劝。何况,这里是皇上昔日住过的,她还要自欺欺人的等着人来接她,怎么肯回济南城?
夏老爷以为夏雨荷会因为舍不得女儿同意回大宅。可他从不知晓,雨荷只要涉及到她的情爱,哪怕是亲生女儿都只有靠边的份儿。这个别院就是夏雨荷缅怀的地方,她精神寄托的所在。好比鱼离不开水,雨荷从弘历离开的那刻起,她已经死了,她的魂魄只能在此地徘徊,做她永远做不完的梦。
夏雨荷是他这一世的母亲,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唯一肯定的是雨荷这钻牛角尖的性子怕是到死都改不了。说到死,他想到阴间父子兄弟相聚的一幕,紫薇心里颇为自嘲,其实他是个很会演戏的人。
爱新觉罗·胤禛,他前世的名字。那会儿刚懂事的时候,他过得很舒畅,母慈父祥。宫里有的是喜欢编排造谣的小人,却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其实,他知道佟佳氏是他的养母,他也偷偷去看过自己的生母,当时他年纪尚小,不知如何对待两个母亲。他是喜欢养母的,也渴望与生母亲近,可惜两份感情无法兼得。他只能选择当时自己最需要的。
十岁那年佟佳氏死了,康熙对她还是特别的,因为佟佳氏不仅是他的妃子,还是他的表妹。佟佳氏的死也带走了康熙对他的宠爱,那时候他年纪虽小,却已经会看眼色了,明白康熙并不想看见他,见到他或许就会想起佟佳氏而触景伤情。康熙想把他还给已是德妃的生母,但母亲已对他绝了情,并不想再要他这个儿子。那段时间他遭受父母的冷然,兄弟的欺压,奴才的怠慢……
他觉得天突然塌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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