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爸今天到底会不会回来?”祝艾波靠着门边坐,看着镜子里一张化妆得体,和她一样美丽又相似的脸;无聊地抽玩着衣服下摆的须线。
她母亲艾香小心地对着镜子刷好睫毛膏,左顾右盼,觉得满意了,才淡淡地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你赶快去换衣服吧!快迟到了!”
“我不想去。”
艾香放下粉扑,透过镜子看着镜里的祝艾波,耐着性子说:
“你不去怎么行!位子都预定好了。”
“爸会不会去?耶诞节前天他才回来,当天晚上好不容易才一起吃个饭,可是他待不到两天就又走了。我问他新年会不会在,他不肯告诉我。妈,爸是不是又出国了──和那个女的!”
祝艾波咬着唇,扯弄衣服出气,把衣服下-的须线抽成流苏。
祝艾波的父亲和母亲之间婚姻名存实亡,两人早已形同分居。她父亲在外头早已另结新欢,祝艾波也知道;而她母亲,事业企图心重,把全副的心力放在工作上以忘掉婚姻的不幸。
夫妻俩有时会聚首,带着祝艾波一起──多半是吃饭──维持某种家庭的关系。平安夜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祝艾波本来以为她父母有和好的迹象;可是现在──祝艾波用力扯断流苏,用极其冷淡,不像她的年纪应有的冷酷说:
“什么嘛!你们最自私了!一点也不为我想!”
“艾波!”艾香平静地说:“我和你爸爸之间的情形你最了解了。个性既然不合,勉强在一起也只是痛苦,不如分开的好。快去换衣服吧!别让翁伯伯他们等太久!”
祝艾波换上她父亲耶诞节送她的小礼服,姣好的身段和她母亲相形之下,丝毫不逊色。
祝艾波美丽的外表遗传自母亲,好强的个性也遗传自母亲。她从不让罗沙她们知道她父母的不和以及家庭的冷淡;在别人面前,她一直活得骄傲又趾高气昂。
沿路热闹的新年景象延续着耶诞的欢乐气氛。年底了,这个夜是这一年最后的年底。艾香看一眼座旁不发一语的女儿,熟练地驾着方向盘,滑过条条亮着黄金小灯泡的街道。
不管是不是有人在阴暗的角落独受冷落,街上的景象气氛永远被烘托得那么幸福热闹。祝艾波望着闪闪发亮的街店一路退驰而过,突然大声说:“停车!”她回头张望,催促她母亲。
“停车!我要下车!”车子停了。祝艾波下车说:“妈,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怎么突然──”艾香有点惊愕。“算了!随你吧!不过你知道地方,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你翁伯伯一定会很失望,他特地包下饭店一层楼算了!我走了!”
“翁伯伯”其实是艾香的事业合伙,今晚的新年舞会其实也是艾香公司举办为酬劳员工的。祝艾波原本就不想去,刚刚自车内瞥见某个人后,就改变主意了。
她跑到刚刚车子经过的那地方。还好,他还在。
“嗨!等人吗?”因为刚跑过,祝艾波脸泛红潮。
“某个人”转头看她──漂亮高挺的速水真澄。
“是你!”声音低沈的,有点失望。
“很失望吧!不是她。”祝艾波说:“你没有约她吗?哦──还是因为艾维特?”
“跟他没有关系。”速水真澄淡淡地说。
“真的没关系吗?她跟我说她喜欢艾维特。我好心告诉你──难道你不喜欢她吗?”
“谢谢你的操心。不过,那是我的事!”速水真澄含笑说:“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冷,你还不赶快回去!”
祝艾波突然挽着速水真澄,半仰着头,鲜红的唇在暖黄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更艳人。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她神色坚定地宣言。
速水真澄轻轻挣开祝艾波的手,岔开话题说:“赶快回去!免得感冒了。”
“为什么我就不行!不管你喜欢的是不是她,我绝对不会放弃的!”祝艾波大声喊着,眼泪糊脏了脸上的妆。她跑到街心,拦了辆计程车离开。
速水真澄见她离开,才松了一口气。想起祝艾波刚刚哭泣的脸,错交着那日他“回覆”祝艾波的“问题”时,罗沙脸上的那种苍白,不由得心烦意躁起来。他抬头漫视前方,突然欣喜地笑了起来。
路对边,街尾转角,罗沙双手插在衣袋里,有点驼背地抵抗寒风的侵袭。
今天对她来说,是够热闹的了。偏偏又有些开口无法解释的情绪,欢乐或者哀伤什么的,压得她心头沈甸甸的。
大概是年底的关系。这样的日子总容易让人有些特别的心情:高昂或者低潮,或者莫名其妙的伤感。
风吹得那么冷,时间让人恍憾。先前马琪到她家号召她一起去唱ktv,她突然兴起说:“发个誓吧!”
马琪骂她神经。拖着赖在沙发上的她说:
“走啦!出去活动活动!庆祝新年来到!”
“算了!”罗沙意兴阑珊。“新日子只不过是旧日子的延续,除旧布新其实也只是安慰心情的骗人把戏!”
“你不要发神经好不好!这么好的假期,撩拨这些灰色的东西做什么!走啦!”
马琪在某个程度上,和祝艾波差不多,十足是个流行的奴隶。有一次罗沙在玩“俄罗斯方块”不小心被她们撞见,给笑得半死;说什么现在流行到“快打旋风第三代”了,她还在堆砌那些半死不活的俄罗斯砖头。
她们这两个新人类,连吃个饭都要依照流行指南!
其实这也难怪。祝艾波母亲横跨流行、资讯两界,走在时代的尖端;祝艾波耳濡目染之余,当然不落人后。马琪是家里钱多,又勇于做任何新的尝试,个性又拉杂好奇,当然前卫又好拉风──每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大多是马琪带头犯罪。
不过,她特别喜欢吆喝罗沙,不只是因为她们交情好,还因为她说罗沙的个性最“古董”倒是祝艾波持相反意见,说罗沙其实是那种“闷骚”的人,坏事都躲在暗处里做,不让人知道。
其实,她们通通都猜错。罗沙拉了拉衣领,不让冷风灌进脖子里。她其实和大家一样好奇、爱冒险,只不过她的热度比较不容易沸腾,也没有她们那么持久。她的态度通常是浅尝即止。而且尝试过一次就可以了。一件相同的事,她很烦于一试再试。
在ktv时,马琪完全霸占了麦克风。马琪的声音像牛在叫,又十成十的铁锅生锈在刮屑的破锣嗓,难听死了。唱到高音时“巧”不上去,老是指到一半就断气,拍子又对不准,连连走音,她还是乐此不疲。
“嘿!这一首,‘最后的年底’,罗沙,你快来唱!”
“不要了!”罗沙懒懒地摇头。
她才唱了两首,就对麦克风没有兴趣。她知道她绝对没有当歌星的本钱,而且。唱歌需要浪费很多的力气,累死人了。
“都市人的丛林游戏总是无聊的居多,浪费金钱又浪费时间和气力,ktv就是。”当马琪的敬锣嗓又嘎嘎地叫。让罗沙受不了地批评说。
马琪不理会罗沙的批评,故意对着她大唱:
“不要再锁眉不展,这是崭新的开端”嘴巴张得又圆又大,罗沙看着生气,抽出一张面纸塞进马琪的嘴巴说:
“嘴巴张这么大,我都看得到你的蛀牙了!”
“算了!”她说:“你对这个地方没兴趣,带你去一个更棒的地方!”
马琪怂恿她去参加什么年终派对,罗沙仍然一副无精打采、兴趣缺缺的样子。
多半时候,她都躲在角落里喝着桔子水。生了两支慢舞的时间后,她找到马琪说:
“我要走了!”
“走?才刚开始呢!”马琪腮帮鼓鼓的,在生气。
“里头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罗沙摆摆手,不管马琪是不是还在生气,掉头离开。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是提不起兴趣。她想,不只因为她对那种吃吃喝喝、跳跳舞,计时倒数十秒,然后尖叫,亲吻彼此脸颊的洋游戏感到无趣;最主要的,她想她是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低潮。
属于季节和节日的。
天气这么冷,阴风鬼雨,不只墙壁长霉,让人心情也跟着阴霾起来。如果只是无聊卖弄哲学身段那还算好,可是心情那种强烈的空虚吧。却又不是摸摸鼻子,骂句“假假的”就可以带过去。反正天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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