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天明一把推开柔桑,抓住方逸伟不放,眼睛里布满血丝,颤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说凝波死了,她葬在哪里?你带我去见她!”
“天明,你干什么啊?这急救室里还躺着人呢,他怎么带你去见刘凝波?”
“你在这里守着!”白天明对柔桑扔下一句话,就拉了方逸伟趔趔趄趄向外走去,看着二人跌跌撞撞的背影,柔桑有些气闷郁结。这时这刻,她突然不再为自己和白天朗的偷情感到负疚了,这些年来,她知道白天明的心里一直藏着个刘凝波,那种灵魂的守护比肉体的出轨可怕一千倍一万倍。这也是她平日里故意冷落白天明的原因,他有他的精神寄托,她也有她的灵魂追求,她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艺术上,她的画艺日渐卓绝,然后她便发现她从当初对白天明的刻意冷落变成了习惯和木然。她真的不再关心他了。她放纵他,不在乎他在外头的应酬和逢场作戏,她有她的画,现在她还有她的天朗。但是此时此刻她还是恼怒的,不悦的,她竟然不由自主就在心里萌生了醋意,为白天明听到刘凝波死讯时激动的态度。人都已经死了,她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更何况,她心里不也藏了个白天朗吗?刘凝波死了,白天朗还活着,这才是他们婚姻里的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可能引爆。
柔桑走到长椅上坐下,她抬头望着急救室亮起的红灯,各种颓然。
第六十三章哭灵
白天明在刘凝波的墓前痛哭了一场,终于回身给了方逸伟狠狠一拳,一拳下去,两个人都趔趄了一大步。方逸伟抬起头的时候,嘴角已经挂了分明的血丝。他用手擦了擦那温热的液体,只觉整个口腔都充斥咸腥的味道。
“她是怎么死的?”白天明将脸别向别处,他不愿意直视方逸伟,他怕自己目光里的怒火会烧死他。
“跳湖。”方逸伟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他心里有一千种一万种负疚的感觉,是他没有把她照顾好,是他让她丧失了生活的希望,是他让她走上绝路……还不等方逸伟在心里忏悔完,白天明已经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他面色涨得通红,眼睛里布满红丝,太阳穴青筋突起,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也沙哑发颤:“跳湖?你是说凝波她是跳湖自尽的,你这个混蛋!你是怎么做人家丈夫的?”白天明已经连着几拳揍在方逸伟的脸上,方逸伟摔到地上去,他再次上前拎起他的衣领,这才发现他的目光里满是绝望。这种决定好逆来顺受的落魄的目光令白天明举到半空的拳头颓然地垂下去,人也旋即瘫坐到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一直以为你能把她照顾好,我一直以为嫁给你,凝波就转运了,她就告别过去的各种不幸,从此走上幸福的生活了,为什么她会这么不幸?”白天明喃喃自语着,蓦地起身扑到刘凝波墓碑前,他抚摸着墓碑上刘凝波的黑白遗照,哭道,“你的命运到底是受了谁的诅咒?为什么一辈子都这么不幸?要是知道这个人也没法给你幸福,我无论如何都要自己照顾你!是我的错吧,是我太自私了,畏手畏脚不能给你光明正大的爱,是我的错,大哥对不起你!”
方逸伟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白天明悲痛欲绝的背影,听着他的剖白,心就像被无数的钢针戳破。抚住巨疼的胸口,他缓缓地转过身,蹒跚地迈步。人已死,魂已断,所有的悲伤还有何意义?他想起医院里还躺着出了车祸的向冰儿,不管他如何厌恶这个人,但是她受了伤,生死未卜,于情于理于道义,他都必须回医院去。他跟自己说只要确认冰儿的伤无碍之后,他就会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些纷纷扰扰。通向墓园大门的小路上站着一个老妇人,她背对着方逸伟,一手摁住额头,身子正摇摇欲坠着。方逸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老妇人刚迈了一步,整个身子就瘫到地上去。方逸伟疾步奔了上去,他抱起老妇人的身子,只见老妇人双目紧闭,一脸惨白,不禁慌乱地喊来白天明:“天明哥,你快来,这个阿姨昏倒了。”
白天明是经过世事的,他看了看老妇人的面色,便知道是深度中暑,他让方逸伟将老妇人的身子放平,使劲掐了老妇人的人中。老妇人悠悠醒转,方逸伟和白天明都呼出一口气,扶老妇人坐起身,白天明问道:“大姐,你生病昏倒了,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老妇人也就五十开外的年纪,衣着朴素,一看就是出身平常人家,没有保养和修饰,令她的容颜看起来格外老态。她的脸色开始有了一丝血气,但整个人还是十分虚弱,说话有气无力的,只听她道:“谢谢你们救了我。我自己能走回去。”老妇人说着就强行起身,但刚走了一步就又摇摇晃晃地要晕倒,方逸伟和白天明对视一眼,此时此刻,二人已经将凝波的恩怨搁置一边,默契地都蹲下身子要背那老妇人。
白天明重伤刚愈,行动相当不便,方逸伟便道:“天明哥,还是我来吧,你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呢。”
白天明倒也不争,协助逸伟背起老妇人,继续问道:“大姐,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林家厝。”老妇人说完便在逸伟背上昏沉沉合了眼皮。
林家厝坐落在城市的一条破败的老巷子内,狭长的巷子暗藏几条阴沟,连接两旁老式木房子的电线虬结于头顶,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坠落下来,让人不由瑟缩了脖子。这些老旧的木房子尴尬地隐匿在城市的角落,不属于旧城改造的范畴,只好安静地维持着本来的面目。看得出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属于这座城市的遗老,土生土长,没有大富大贵,好比地道的北京人,生在帝都,长在帝都,却从来不是生活在白字塔尖儿上的贵族。走到巷子尽头,赫然发现拐个弯儿又开辟出一条巷子来,像是长在大拇指上横空出世的六指。那横生的巷子更窄更黑,一不小心就让人绊到阴沟里去,阴沟上头因为污水而长势肥沃的水草招来各类虫子,有翅膀的,没翅膀的,没人时就蛰伏在墨绿的草叶上,只要一有人来,就一窝蜂散开去,发出“嘤嘤嗡嗡”的令人厌烦的声音。
此刻,方逸伟背着老妇人已经拐进了这条阴森的小巷,他身后跟着双脚不十分灵便的白天明。听到人来的脚步声,那些草叶上的昆虫早已“轰”地飞起来,在不高的半空盘旋一会儿便四散飞去,空气里弥漫一阵怪异的气味。方逸伟皱紧了眉头,本能地歪了歪身子。
白天明道:“小心点,前面有条阴沟。”
老妇人已经苏醒,她在方逸伟背上抬起手指了指前方电线杆下一间小木屋,虚弱地道:“那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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