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吗?”紧星满空,两三片不太厚的乌云偶尔挡住明月星光,山间的夜空特别美丽,和钟戈彤一起躺在还有些潮湿的草地上,仰首天际,萧政豪随性提起般的问道。
枕在他强壮的臂弯中,钟戈彤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话,就像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在晚上十一点多,带自己来看根本看不清一朵花的“花季”
“当然想,你是个怎样的人?”略带困意的声音柔柔地问。
“-以为我是个怎样的人?”他有些好奇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
“很聪明,有点自负却也充满自信;而且很帅,很像是豪门世家会教育出来的最优秀的继承人。”钟戈彤以软软的语调说着。
“我的一切都是自己得来的,和血缘没什么关系。”看到钟戈彤望向自己的眼神,他不悦地捏捏她的脸颊“不相信我?”
她拉开他的手,想了一下,然后肯定地点头说道:“相信,你不是肯让别人安排的人,你的骄傲不会让你接受别人的帮助。”
萧政豪亲了下她光滑的额际“我已经习惯做别人认为最困难、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我总是对自己说,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东西是能轻易得手的,任何想要的东西都得尽全力去争取。”包括爱情,摸摸那柔细如丝绸的长发,他轻轻卷弄着。
“我不是萧劲扬养大的,从哈佛毕业后,我才带着毕业证书回来找他,顶着哈佛企管博士的头衔,我走进那个曾经仰望了许多次的大楼。我穿了西装、打了领带,手上只拿着一张毕业证书。
“我要人通知萧劲扬,他有一个刚拿到哈佛博士学位的儿子来找他,-知道吗?当时那个柜台小姐的脸就像现在的-一样的好笑。”忍不住又捏了她粉嫩的颊,她脸上惊讶的表情让他忍不住轻笑出来。
钟戈彤转开他的脸,轻捶着他的肩头抗议着。
萧政豪却拉住她纤细的柔荑,偷到一个香吻后才放开她,再平缓地接续道:
“没有人会想增加一个没有用的儿子,尤其是一个在逢场做戏中不小心被做出来的儿子;可是,每个老板都会想要一个优秀人才,我知道如果没有准备好一身让他看在眼内的条件,他不会正眼看我一下的。
“我看过很多鄙视的眼光,我也知道怎样才会见到人家欣赏的目光,我会是他知道的最好的人才。”萧政豪语气平淡却充满自信地说着。
只是钟戈彤却敏感地察觉到,那自信背后的一点点寂寞。
风徐徐地吹来,她将身躯更加紧靠丈夫,她并不觉得冷,可是她觉得他现在的心一定很冷。一种淡淡的愁绪在她心中成形,她觉得自己能感受到他的伤心--当一个人必须将自己当成一个工具时,会有多寂寞?
“我是乡下的外公、外婆养大的,我母亲只是个乡下小杂货店老板的漂亮女儿,很不幸的她到台北就碰到好色的企业家第二代,结果在被下药的情况下有了我。
“所以我想,除了怀胎那十个月的痛苦和羞辱外,她对我应该是没什么感情的。在生下我后,她带着我离开萧劲扬,将我带回她乡下老家,半个月后,把我丢在那里,她自个离开,再也没回来过。”奇怪,他从来没为这件事难过过,可现在他却觉得有种奇怪的东西刺得他心痛。
是因为旁边的她吗?他不禁在心中问着自己。
看着那双含着伤心神色的眸子,他一向是讨厌被人同情的,可她这样的眼神竟让他觉得她比自己更加知道那种心底的感受,他是在意过这件事的,只是从来不肯承认。
他从不肯承认在五岁那年,听到大人说自己是被丢掉的小孩时的恐惧感,那种被丢弃的感觉教他曾躲在被中哭得筋疲力尽,哭到睡着那时的他完全不能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丢掉?
经过那次的哭泣之后,他就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事实证明,他也再没为这件事难过过。
“你会恨她吗?”轻柔地吻着他的唇,她将温热的掌覆上他宽阔的胸膛。
“怎么会!小时候我不知道恨,等我知道什么是恨的时候,我只是同情她;在那个环境长大,我知道那地方有多闭塞,未婚怀孕永远是女人的错,如果那个男人愿意娶她,就算是很负责任了。
“可惜她很倒霉的碰上一个绝对不可能娶她的男人,只是,到现在我还是无法了解,她当时为什么要将我一起带走。”
“你有找过她吗?”
“没有,没必要。我想她应该也不希望再有见到我的机会,那只会让她想到自己所受过的罪。”萧政豪冷漠地说,眼睛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外公、外婆对你好吗?”
她的问题让萧政豪轻轻地笑起来,那笑声是空空洞洞的,没有愉悦的成分,有的只是一些嘲讽“-想,在那么重男轻女的环境中,那个原本就被认为是赔钱货的女儿,到了外地工作后,不仅没有像人家的女儿一样努力的赚几年钱,寄钱回家帮忙盖大屋,反而被弄大肚子,还把拖油瓶带回家,这样的拖油瓶会有多好的待遇?
“何况,他们还有十多个正常程序得到的真正孙子。”是很云淡风轻的语气。
钟戈彤纤柔的手掌暖暖地包覆住他宽厚冷硬的手;萧政豪将它捧到唇畔,印上轻柔的吻。
“那时我在他们之间活得很努力,在成长过程中,我也尽量不让他们有什么负担,从我懂事以来就知道,少说话、多做事可以对我有最大的帮助,所以,在他们眼前我永远都在做事。”可惜的是,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身上仍然常常有着竹条的痕迹,所有被冤枉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即使,他根本不可能在那个时间在做坏事的现场出现!
“直到我国中毕业,在大家心目中,我都是个很乖、很安静、很不计较的小孩。在领到国中毕业证书那天,我到浊水溪旁去大叫了两个钟头,然后,到外公房间拿了十万元,当晚搭夜车到台中。”他淡淡笑说,从此,他的生命就是由自己操控,那是他长久以来忍耐所得到的报偿。
“在台中,我找了酒廊小弟的工作,没过多久,让我找到机会到了美国,我想办法进入那边的中学,开始半工半读的生活;直到我二十五岁那年,拿到博士学位,我就知道见萧劲扬的时机成熟了,真是很好笑的事。”一抹嘲弄的笑出现在他的唇际“没想到当年我母亲毅然带我离开他时,一样东西也没带的节操会让那个冷血的人感动,他对我倒是还有一点好感。
“只不过我知道,他绝不会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儿子,因为,一来我母亲没有任何足以彰显的背景,二来我不光彩的出生方式。”
看到她眼中的心疼、不舍,他知道达到目的了。他早知道这种事对女人绝对有用“适度”的了解总会让人产生同情心的;而同情心可以减少很多其它的情绪,包括仇恨,这就是他对她说这些事的目的。
可是,现在他心中竟有了一丝冀盼,冀盼她能真正了解他。
线条利落的米色调房间内,萧政易坐在观景窗旁,无声地翻阅着手中那本本子,那是他翻阅多次的日记本。翻看它早已成了他的习惯,尤其是在国外独自一人的时候。
很习惯地他又让她的过去呈现在他的眼前--
没想到我真的嫁给政豪了,阿芳她们都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比那片叫“麻雀变凤凰”的电影更夸张,可虽然只有公证的仪式,我们却是真的结婚了。今天回到台湾,看着在身边的政豪,我总算有了结婚的感觉。
哥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他一直怕我会没人照顾,其实,就算没有嫁人,我也会过得很好,只要哥好起来;不过现在嫁给政豪当然更好,哥说他担心人家会说我是因贪图他家的财富才嫁进来的,但我不在乎,我想结婚后我还是可以去工作,政豪也说没有关系。
p。s。觉得自己是有点卑鄙的,在结婚前真的有算过结了婚后就不用付吃饭钱和房租了,有点讨厌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1996/6/20
原来自己真的是天真的,政豪的家人都不喜欢我,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们是豪门世家。今天政豪告诉我,以后我的名字要改叫“钟戈形”这是公公的要求,我觉得很难过,可是哥说没关系,要我接受。
我觉得有点害怕,政豪家的规矩好多,而且我好像都学不好,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好不习惯,我觉得在他们的眼中有着看不起人的骄傲,希望是我多心了。
下午,我去了爸妈的坟上告诉他们改名的事,我觉得很对不起爸妈,我竟然得要放弃他们给我的名字。
1996/6/21
我不知道别人的夫妻是怎样,可是,我却发现我竟然在结婚以后才知道,我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他有时让人觉得无情得可怕!
一个人不该这样对待自己妻子的,我以为自己是得到爱情的人,可现在却像个被用全钱购买的女人。他对我的态度完全不像是一个丈夫应该对妻子的,和他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像是风月场所中的女人,这种感觉真是可怕!
1996/7/5
一个男人怎么能忍受他的妻子在他眼前被其它男人羞辱,而不出一言还微笑的看着?!我真的不懂他!
一个男人怎么能忍受他的妻子像个菜市场的货物一样,被自己的朋友秤斤论两的品评?!
而佣人们鄙视的眼神则是让我觉得好害怕,我发现我愈来愈卑微,我竟然会保持笑容听人羞辱?!
1996/7/9
我想告诉政豪,我要出去工作,在家里,我觉得都快无法呼吸了,我一个人几乎连房门都不敢出去,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被买的女人一样,我觉得自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我已经连续四天没有见到政豪,从他们看笑话一样的眼神里,我可以知道我的丈夫大概在做什么事!
1996/7/16
哥的状况好像不太好,杨医生说哥的肾情况更坏了,我好担心,结婚前剩下的钱已经快用完,我想还是先去工作,等政豪回家再告诉他好了。
不过不能再找卖槟榔的工作了,希望能找到足够负担医药费的工作。
1996/7/18
好高兴,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人,虽然当工读生的薪水不高,可我只有高二的学历,又什么都不会,陈经理却仍然愿意录用我,真是大好了,我一定得努力把这个工作做好。
自我鼓励:我是个绝顶聪明、勤劳盖世的好女人,一定会做好全部的事,ok!
1996/7/21
今天心情很不好,四姨说我出去工作的事让公公觉得很丢脸,我将结婚时政豪答应我继续工作的事说出来,也请他替我求情,可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就出门去了。
我不知道对他来说我到底算什么?我知道他要我的身体,可是,和他在一起却让我觉得自己很恶心,我愈来愈看不起自己了,他的方式让我觉得我只是我知道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1996/8/2
四姨派人去公司,陈经理告诉我她很为难,虽然很希望能帮我,可公司有公司的困难,我决定别让自己的问题去困扰别人。
拿了领到手的七千元,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哥的治疗不能中断,这七千元再加上剩下的六千多,根本用不了多久。
我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了解婚姻,我问政豪为什么常常不在家,他却不耐烦的要我不要问这种问题,他说女人不该管太多才会幸福,可是,我无法当那样的妻子。我在想也许这个婚姻是很大的错误。
自我检讨:自己的事要自己处理好,不能让哥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1996/8/7
终于知道了,原来我只是一个“抗议”!
真丢脸,我还告诉阿芳她们我会很幸福的,我不知道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小小“抗议”时,他会觉得怎样?我只觉得心里好冷。
原来我的幸福只是因为我刚好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槟榔西施”一个长得很不错,可以让他娱乐的女人;一个槟榔西施,可以让他父亲觉得丢脸。
他没有从他父亲手中得到他要求的职位,而我是他为这样不满所表现出来的抗议。
难怪这宅子里每个人看我的眼光都只有轻视,我觉得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屈辱过!
1996/8/11
阖上日记本,萧政易重重叹了一口气,每次他总是懊悔自己当初为何不早一点回国。
他回到国内时见到的她已经不再是青稚的钟意秀,而是被萧家伤害到谷底的钟戈彤了!
那时的她已经武装起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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