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铁龙想了想,说:“此时提亲,似有所不宜,春花被掳,这当口提亲,恐张捕头、燕姑娘不以为然,春花虽是婢女,毕竟是白家庄的人。”
“你的意思,等春花归来再提?”
“不错,春花归来,大家安心。”
白禹奇想了想,有些闷闷,又禁不住欢喜道:“我对燕姑娘仰慕之意,你可曾体会一、二?人间似此女子,简直不可多得,静如处子,动若脱兔,有时机灵敏捷,充满智慧,有时沉稳端庄,娴雅如仕女,说句真话,如今我什么都不稀奇,只盼与她厮守终身。”
“怪不得少爷近日荒废甚多”
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有人扬声道:“铁管家在吗?”
白禹奇一愕,随即惊喜道:“铁龙,你听,这不就是燕姑娘?”
铁龙一惊,说:“她怎么来了?”
见里面没有回应,燕燕飞再喊:“铁管家在吗?”
忽然一个紫色影子一闪,燕燕飞一瞧,琴儿已站门口,眼睛凌厉一扫过来,似笑非笑道;“燕姑娘到此,莫非主人有请?”
燕燕飞笑道:“我不请自来。”
琴儿冷冷“哦”了一声,说:“奇园有一规矩,除非主人相邀,否则一概是不速之客,燕姑娘明白我的意思吧?”
燕燕飞含笑凝望过去,说:“不速之客不止我一位,我还为奇园邀请另一位客人。”一偏脸,朝外一看,张俊明站月门下,燕燕飞说:“张捕头也来了。”
琴儿一愣,张俊明已穿过月门,缓缓行来,恭敬朝琴儿一揖,微笑道:“张某听燕姑娘说,奇园有位擅于弹琴的姑娘,心中甚为仰慕,想一聆妙音,做个不速之客也无妨。”
琴儿听他语气,似乎为她而来,一时不知如何才好,半晌冷冷道:“既如此,我去请示主人。”
忽听得有人扬声:“燕姑娘,张兄来得好,请进屋奉茶。”
两人循声抬头,见白禹奇含笑出现门畔,张俊明笑道:“白兄原来在屋里纳福,我们来得巧。”
铁龙脸上堆笑,急急迎出,说:“我家主人正悬念二位,请进。”
燕燕飞瞄琴儿一眼,见她脸色泛白,肌肤僵涩,似极端不乐;再望眼白禹奇,看他眉开眼笑,十分愉快模样,便道:“不请自来,唐突了白少爷。”
“哪里话,燕姑娘有雅兴,随时欢迎。”
张俊明四下张望,见屋内宽敞,桌、椅、几、榻精致典雅,不惟四周窗明几净,且处处纤尘不染,不觉赞道:“白兄在此坐卧,赛似神仙。”
铁龙泡上茶来,张俊明瞥见墙上虎皮,情不自禁挪步过去,仔细瞧了瞧,笑对白禹奇:“白兄这虎皮,端的威武,瞧瞧,这虎头向下俯视,如猛虎下山,虎虎生风,教人真假莫辨。”
嘴里说着,情不自禁欲抚摸虎皮,铁龙眉心一皱,端杯茶趋前,双手奉上,说:“捕头大人请喝茶。”
张俊明漫应一声,接茶在手,眼仍盯着虎皮,白禹奇一旁说:“这虎皮,是那猎户送来。”
张俊明一愕,说:“是那个在破庙被杀死的猎户么?”白禹奇点头称是,张俊明赞道:“这虎皮真是上上之色。”
白禹奇察言观色,看他甚是喜爱,微笑道:“张兄要喜欢,日后再送与张兄携回。”
张俊明急急摇手:“君子不夺人所好,张某只是赞赏,无意据为己有,这虎皮如此威武,理当摆在此地。”
“张兄威武,理当有一张好虎皮。”对铁龙道:“张兄既如此客气,你好生留意,哪天有好虎皮,务必给张兄留下。”
“不敢当,不敢当。张某本专程来听琴,不料入门即被这虎皮吸引,人失态了。”
白禹奇微笑道:“张兄既来聆琴,琴儿,为两位抚琴。”稍作手势,说:“张兄,请坐。”
张俊明离开虎皮,落了座,燕燕飞悄悄注视铁龙,发觉事有蹊跷,刚才张俊明伸手向虎皮,铁龙似乎脸颊一僵,眉心一皱,颇为紧张,这下张俊明挪步就座,铁龙眉头舒开,脸上肌肤一松,燕燕飞觉十分纳闷。
那一端,琴儿已盘膝而坐,一长串摇指之后,哀怨旋律轻缓流出,燕燕飞倾听一下,抬眼看琴儿,见她嘴唇抿紧,眼睑低垂,似有幽怨之色。那琴,音色甚美,共鸣绝佳,串串摇指,若一声声无奈叹息,燕燕飞为之动容,仔细品尝,旋律优美处令人荡气回肠,心如醉如痴;悲怨处,教人胸怀惆怅,心中激荡。燕燕飞正听得入神,旋律忽然缓下,未几戛然而止。燕燕飞正讶,琴儿已站起身,朝前一福,迳自退下。
白禹奇注意到燕燕飞愕然眼色,满面惊奇,含笑问:“姑娘知道奏的什么曲?”
燕燕飞说:“这曲流传多时,名叫塞上曲。”
琴儿忽然住了脚,别过脸,讶然注视燕燕飞。
白禹奇一愕,随即笑问:“燕姑娘知道是塞上曲,想必明白曲中真意?”
“这曲相传王昭君所作,昭君远嫁塞外,心情愁闷,念念不忘故国,故而以琵琶抒发心中郁闷,这曲,原本是一首琵琶曲。”
琴儿双眸葛然睁大。
白禹奇惊了惊,赞道:“我只道燕姑娘精通武艺,不想还通晓音律。”
燕燕飞淡然道:“我在沧州山中,师叔曾来养病,闲时弹琴消遣,听也听惯了。”
白禹奇注视燕燕飞半晌,好奇道:“琴儿一曲弹罢,看你面有讶色,莫非有什么漏失?”
燕燕飞瞄琴儿一眼,笑道:“琴儿不知怎么回事,第三段尚未弹完,跳接第六段尾声,难得她接得天衣无缝,若不留意,还不易觉察,琴儿琴技,的确优秀,今人佩服。”
琴儿眸光一掠燕燕飞,脸颊一热,瞬即胀成粉红,白禹奇倪她一眼,道:“燕姑娘没说错吧?”
琴儿闻言越发窘迫,满脸讶然,原以为二人必不通音律,存有轻慢之心,自己心情又不甚好,随意弹弹,无非敷衍,听燕燕飞开口,暗暗吃惊,看主人倪她一眼,不怒而威,越觉羞窘不堪,呐呐道:“琴儿知错,以后再也不敢。”
“知道就好。”白禹奇说:“一旁侍候茶水。”
琴儿应声是,垂手立于一旁,张俊明瞧她唇眸蒙着轻纱,早已好奇,不觉深深盯她一眼,眸光迅速飘向燕燕飞说:“张某今日真是大有耳福,燕姑娘既晓音律,想必也善弹,何不奏上一曲,张某盼能恭聆妙音。”
燕燕飞数月未奏琴,见琴早已手痒,刚才不经意道出琴儿漏失,已微有不安,这会儿若再应允奏琴,岂不更令琴儿难堪?琴儿纵有不是之处,她亦无意与她为敌,想了想,说:“若有人合奏,便不敢辞。”
白禹奇微微一笑,对铁龙说:“取我玉笛。”
燕燕飞大为惊愕,怎地白禹奇竟也通音律?刚才琴儿奏“塞上曲”他竟不露颜色,还问她曲名、曲意,分明存心测试她。
铁龙很快取来玉笛,白禹奇凝望燕燕飞,微笑道:“燕姑娘想弹哪一曲?”
燕燕飞说:“悔花三弄吧。”心里迫不及待,想一聆笛音。
张俊明等人俱都面现讶色,屏息以待。燕燕飞静静盘坐几前,白禹奇站她后方,闲闲平举玉笛,吹出一串嘹亮前引。燕燕飞右手拨弦,左手缓吟,众人顿觉置身仙境,听旋律如丝如缕,幽幽低诉。
“梅花三弄”本是笛曲,与琴合鸣,意境清高,白禹奇玉笛稍歇,燕燕飞左手转而轻泛,琴声短促,琴韵益发空灵,引人遐思。随后琴声休止,玉笛急急鸣起,节奏轻快,一琴一笛,再度交合,如水乳交融,静静聆赏,若置身人间天上,一屋俱寂,只有玉笛呜呜,琴声悠悠,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玉笛忽焉而止,众若有所失,琴韵笛声似又绕栋不去,好半晌,众人回过神来,忘情鼓掌,燕燕飞一抬头,见张俊明痴痴看她,琴儿则低垂眉眼,满面羞惭。
燕燕飞许久未抚琴,今日驾御,竟觉格外顺手,弹来淋漓尽致,身心的快慰。难以言喻。
白禹奇握笛在手,眉眼含笑深深望向燕燕飞,半晌,吸口长气,心满意足道:“你我琴笛合鸣,丝丝人扣,其是痛快!”
燕燕飞看他眼目含情,紧紧盯她,恋恋不舍移开,不觉双颊一热,缅腆起身。
外面忽然传来当当之声,铁龙急步而出,稍顷,去而复返,满脸喜色说:“春花回来了。”
小薇得讯,早已迫不及待赶至大厅,看众人围着春花,你一言,我一句,正问得起劲。小薇一推众人,叫:“春花!”又高兴又伤感扑上前,紧紧抱住她。春花涕酒纵横,惊喜交集唤了声:“小姐。”唤过泣不成声。
过一会儿,小薇松了手,退后两步,细细打量她,问:“你没有怎么样吧?”
“我我”春花支吾一下,不可抑制哭了起来,越哭越凄然,终至嚎陶。
小薇急急道:“是不是采花大盗欺负你?是不是采花大盗把你”问至此,看看左右,突然禁口。
春花忍住哭声,眼泪却抑制不住,滴滴急滚而下,小薇更慌,焦躁道:“你哭什么?快说啊!”春花一边拭泪,边饮泣道:“我在外面,天又黑又冷,我怕死了。”
小薇勉强捺住性子,安慰她道:“别怕,现在回来了,别怕。”趋前拉她手,忽听得咕噜咕噜声,猛然觉醒:“你肚子饿了是不是?”
春花停止饮泣,点点头,小薇忙叫:“你们,快去拿点吃的来。”
有人应声去了。此时燕燕飞等一干人已匆匆赶来。仔细端详春花,见她头发蓬松,神情憔悴,脸上梨花带雨,显然历经惊吓,众人不忍,俱都怜惜瞅紧她.春花被瞧得难受,扭呢一下,手足无措摸摸自己两条零乱长辫。
“你是怎么回来的?”张俊明问。
春花呐呐道:“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把我带回来的。”
“谁?”
春花说:“她说她姓简。”看一眼燕燕飞:“她认识燕姊姊。”
燕燕飞一愣:“姓简,简天红吗?她人呢?”
“她把我带到门口,就走了。”
燕燕飞忙问:“有没有说哪里去?”
“她说要回老宅去。请燕姊姊别挂虑她。”
燕燕飞皱皱眉:“这丫头大约又贪玩了。半天不肯启程在哪里发现你?”
“一间茅屋,里面放了锄头、簸箕,屋子好小。”
众人皆奇,张俊明急问:“你怎么会在那里?”
“是”春花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里,我醒来就发现到处黑黑的,屋里有霉味,好像还有老鼠跑来跑去。”说到末了又惊惶落泪。
小薇看着不忍,忙一噘嘴,对张俊明道:“张哥哥不要问她嘛!春花肚子饿了。”
“我差点忘了。”张俊明迅速与燕燕飞交换一个眼色,对小薇道:“难得你细心,春花该吃点东西,好好睡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