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后院的凉亭里,柳儿无视寒入心脾的夜风,坐在凉亭的石椅上,怔怔望着月色发呆。
“弟妹”沙玄文躲在暗处观察了她好久。衣袂翻飞,拍袭着她单薄的身子,整个人看来脆弱得紧,他好不忍,终究开口叫了她。
柳儿转过头来,沙玄文这才发现她眼眶中竟有湿意。
“大哥。”她眨了眨眼,将浮动的泪意吞了回去。
“对不起,我弟负了你,还说了那种话。”
柳儿轻摇螓首“他说得没错,他若娶了妾,我反而快意。”
沙玄文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已经如此严重。
“你们这种情形有多久了?”
柳儿轻咬着下唇,不愿意作答。
“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大哥,大哥会帮你教训那小子!”
柳儿抬起头来迎视他的眼,楚楚可怜、欲语还休,牵动他的心魂,让他好心疼。
“大哥”眼泪浮上眼眶,柳儿迅速别过脸去,以袖遮脸“柳儿先去休息了。”
急走的身影如此娇弱,沙玄文难以相信他的弟弟怎么舍得下如花似玉的妻子暗暗垂泪,独守空闺。自己却在外头花天酒地,左拥右抱。
“相公。”沙玄文的妻子素娘走来丈夫身边“在烦心?”
素娘秀丽的容颜有关心,也有不安。枕边人的心事她多少摸着一些,有关于他对柳儿的情怀,只要他不表现出来,只要他还是对她好,聪慧的素娘佯装不知,用心伺候丈夫。
“没事。”沙玄文站起身说道:“外头风大,进屋里去,以免着凉了。”
素娘点点头“弟妹那边我会找时间去开导她。”
沙玄文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柳儿幸福便罢,可是当他想到他们的夫妻生活的幸福只是假象,她泫然欲泣的脸蛋就在他眼前浮动,揪着他的心,他恨不得敞开双臂,将柔弱的她拥进怀里,要她未来不再受苦,不再哭泣。
然而身份上的藩篱,硬生生要他断了绮念。
好几次,沙玄文发现到柳儿偷偷在哭泣,而她面对他的时候,也总是欲言又止,似乎想跟他说什么,却又放弃了。
直到她趁着家人都不在,到书房偷偷跟他辞行的那一天,沙玄文终于知道她藏在心底的秘密是什么。
“大哥,我已经作下决定了,我想到城外的尼姑庵出家。”
“为什么?!”沙玄文大惊失色“是哗文对不起你,但你犯不着出家啊!”柳儿幽幽摇了摇头。在最后一刻,她决定让自己了无牵挂,好能一心向佛。
她下了决心对沙玄文说道:“不是因为哗文,是因为大哥你啊!”“我?”在那一刻,沙玄文有些心虚。难道是他暗藏的情意被柳儿发现了,造成她的困扰,以至于非出家不可?
“我无法全心去伺候他,因为我眼中只有大哥的身影,我没有办法去爱上我的丈夫。”泪水纷然滚落她的粉顿“我不应该对你有这样的爱恋,可是我无法克制我自己。对不起,我怕我将来会做出让你困扰的事来,所以”
“柳儿!”他激动的唤她,捧起她小巧的脸蛋,温柔的将她吻住。
原来他们是两厢情愿,他们一直为这违背伦常的恋爱所苦!
“不要走!”他抱住她“我无法忍受看不到你的日子!”
他也是爱她的呵!柳儿流下欣喜的泪水,将近一年来的苦恋总算有花开的机会。
“答应我,别再有出家的想法。”
柳儿乖顺的点点头“只要大哥在我身边,我哪里都不去。”从那时开始,俩人的感情愈来愈浓,但是事实却让他痛苦,毕竟有着道德的束缚,很累。可这份感情却更加的深刻起来。他们偷偷地爱恋,偷偷地私下来往,神不知鬼不觉。
弟弟沙哗文顺利纳了妾入门,再也不搭理柳儿。
只有素娘让沙玄文牵挂,她是个好妻子,虽然他对她没有像柳儿那样强烈的爱,但她是他的家人。
柳儿的身份让沙玄文烦心,他们的爱情绝对不可能让世人承认,父母那方面更不可能说得通,他们惟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私奔,抛弃原有的一切,两个人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们偷偷计划,却不知道素娘早有所觉。
总是眉眼带着愁意的柳儿在丈夫纳妾之后竟一扫阴霾,时时笑脸迎人,弱不禁风的身子也丰腴了不少。而丈夫最近气色显得特别好,精神奕奕,却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向她求欢过。
难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吗?素娘心里疑惑,压抑着不问。
一直到他们相约私奔的那一天晚上,她心神不宁,怎么也睡不着,所以她察觉了丈夫半夜偷偷起身,拿着包袱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
心中警铃大作的她蹑手蹑脚地跟在他后面,瞧见了相拥的丈夫跟柳儿,两人手上各拿一个包袱,一看就知道打算私奔。
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她怒斥两人的行为,并强行抢走柳儿的包袱,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怒骂她不守妇道,应丢入河里以洗净一身污秽!
柳儿从头到尾不吭一声,默默忍受下来。愧对妻子的沙玄文只能央求妻子放过他们。
“我不准!”素娘突然推了柳儿一把,将她推进池塘里。
“柳儿!”沙玄文连忙跳下池塘,欲救柳儿。可是他们两人都不会游泳,池塘深度约两个人高,足以让两个旱鸭子灭顶。
站在池塘边的素娘冷眼望着载浮载沉的两人,冷声对沙玄文道:“我愿意救你,只要你跟她分开!”
素娘的威胁撼动不了沙玄文的意志,如果要将也们两个人分开,对他们来说,死在一起才是他们要的幸福。
于是,沙玄文不再挣扎,他抱住被水断绝了呼吸的柳儿,说道:“今世无缘相依,来世必能相聚。”
剩最后一点意识的柳儿听见了他的话,不可思议的笑容凝聚在唇角。“寻我,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人紧紧抱在一块,慢慢地沉到池底。
察觉他们意图的素娘心中一凛,连忙大声呼救。这时候听到吵闹声的家人跟长工也赶来了,大家合力将两人救起来,只可惜为时已晚,回天乏术。
死去的两人紧紧相拥,任旁人怎么拉,都无法将两人拉开。
明明是刚死尚未僵硬的身体,怎么可能无法分开?!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两人的关系可能非比寻常。
在旁边的素娘羞愤莫名,丈夫和弟妹两人死时抱在一起,她这个做妻子的情何以堪,周围的人又会是以什么样的想法讪笑?!
她转身冲进了柴房,将灯油倒满一身,引火自焚。
她要跟着他们下冥府,她要阻碍他们生生世世,她要诅咒他们生生世世,相依相聚却不能相守!
即使代价是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轮回转世,她也无悔!
“我追逐了柳儿的灵魂到这一世,已是第六世了,在前五世,素娘的诅咒应验,我们见到了面,甚至还成为一家人,可是却是不能相守的身份。”说着故事的袁夏驹眼里满是凄凉与苦涩。
“可是你有前世的记忆,我却没有,这是为什么?”水绫不解。
在听他的故事的时候,那种感觉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她一点也没有柳儿是跟她同一个灵魂的真实感。
“在转世的时候,一定得喝下忘忧川的河水,好忘掉前世记忆,重新做人。我跟柳儿说好假装喝下,再找机会偷偷吐掉。排在前头的我成功了,可是在身后的柳儿却不小心被后头跌倒的人撞到,把那一口河水喝下了。”
“所以就把所有的事都忘了?”
“对!”他苦笑“撞她的人是素娘。”
“素娘?”
“看穿计谋的素娘得逞之后,就趁牛头马面不注意,偷偷溜出冥府,在地上做浮游灵,等待我们转世为人的一刻。”
“她好执着!”
“她很恨我!”他叹气“因为她是引火自焚而死,未转生的灵魂就得时时承受与死前同样受到火烧煎熬的痛苦,她不止忍受下来,还忍受了将近一千年的时间,只为了亲眼看到我痛苦的过日子。”
水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素娘心中的恨非寻常人能想象。
“她会拆散我们两个吗?”
袁夏驹摇摇头“她没有那个能力,真正妨碍我们的是她死前的诅咒,也说不定是轮回的惩罚吧,违背亲伦的惩罚所以我们才不能在一起。”
“那这么说,我们还是会分手?”水绫惊恐的张大眼。
“不会的!”袁夏驹抱紧她“在我与你的灵魂相遇的时候,素娘的灵魂一定会出现,预告我们未来的坎坷,可是这一世她一直未出现,也许她已经放弃了,也许我们的惩罚已经足够,这一世我们终于可以相守。”
从袁夏驹的神情语气里,水绫可以感受到他对柳儿的爱有多深、有多浓,可是,一直啃蚀着她的不安不仅未消除,反而无止尽的扩大。
“现在的你爱的是柳儿还是水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