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的姥姥,西萨王宫的楼阁是关不住她的人的。临去前,玺儿再三流连地望着床上熟睡的人影,直到更夫敲响四声时,她才掩着涕泪俱下的容颜,纵身跃出窗棂。
天下之大,却只有赤霞山才是她的容身之处,玺儿不再留恋这里的一切,心灵平静地往赤霞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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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儿。”于涛翻身惊醒,目光搜向寝内四周,遍寻不着她的身影时,轻声唤叫。不对!玺儿不可能会出这房间,莫非
惊觉事情不对劲,于涛翻身着衣,整束仪容后,才发现玺儿留在桌上的纸条。
“这个傻丫头!”阅毕玺儿的留书,于涛真不知他该生气还是该无奈叹息,这丫头竟自以为是地替他作下任何决定。
不是才要她别担心,她怎么就唉,算了,现在想这些都没用,还是赶紧把人追回来才好。不消说,玺儿铁定回赤霞山了。
于涛不二话,推门走出楼阁。
于涛才一出门,立刻与老宫人撞着正着,老宫人一见他,喜忧参半地说:“穆特王子,小的可找惨您了,原来你是在这里。”
“什么事?”于涛从容问道。
“陛下有急事召唤,请穆特王子前往大殿一趟。”
也好,他出宫之事也该知会他父王一声。“好,我马上过去。”
于涛未回寝宫梳洗,直接前往大殿晋见西萨王。一进大殿之门,乍见众多文官武将已齐聚一堂,当下,他直觉必定有大事发生。
“孩儿参见父王。”于涛堂上作揖。
“穆特,你来得正好。边防探子回报,莫罕军队巳越过静月湖朝我京都来犯,父王希望你随尔珈前去边界应战,将莫罕的那群贼兵赶回他们的贼窝去。”西萨王一见到于涛,什么也不多说便要于涛出征。
玺儿才刚失踪,边疆就起战火,怎么事情来得这么凑巧?他问:“父王,好端端的,莫罕国何以来战?”
西萨王递了张书信给文官,文官又转交到于涛手上,他才气忿地说道:“你看,莫罕老贼竟猖狂到这个程度,不仅率军侵略西萨国土,还威胁本王交出莫莎婕和玺儿公主,否则就要直捣京城来要人。哼!本王就要看他有何本事,可以攻到我的面前来!”“父王,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您放了莫莎婕,两国百姓就能免于遭受战火之苦,孩儿不认为打仗能解决问题。”于涛以理相劝。
“要我放了那妖女?门都没有!”西萨王一口回绝。
“不瞒父王,玺儿昨天晚上已悄悄离开王宫。您曾答应孩儿,只要玺儿离开,就释放莫莎婕,这正是适当的时刻。”为了平息战火,于涛不得已只好以此当作藉口,逼西萨王先释放莫莎婕再说。
“什么!那丫头离开了?”西萨王颇为惊讶。
“是的,玺儿为了救莫莎婕,也为了不愿让我为难,所以她悄悄离开了。”
内务大臣当然不懂于涛的伤心落寞,一迳地说:“糟了,莫罕王若见不到玺儿公主,万一他恼羞成怒,真的杀进京城,那可如何是好?”
“混蛋!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会怕莫罕国的军队?而且,就算那丫头还在王宫里,我也不打算放人!这次若不把莫罕国打得落花流水,我西萨国的颜面将摆在何处?”西萨王震怒地拍着桌案,为了争论边疆之事,他一直占下风,这次无论如何他也要讨个面子回来。
“陛下,请三思!下臣也认为穆特王子说的对,发起两国战火总是劳民伤财。不如将罪犯发落回莫罕国处分,好维系两国的和平。”宰相倾向于主和派。
“陛下,请三思。”
“陛下,请三思。”
接连着几位重要大臣请命,令西萨王不得不松软他的坚持。
“要我放人可以,除非莫罕国归还静月湖以西三十里的疆土,否则免谈。”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二十多年前,那块土地本就属于西萨国的,若不是因为莫罕战败割地赔偿,整个静月湖一直是西萨国的属地。
“陛下,要莫罕国退还静月湖,这恐非轻易之事,不过眼前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莫莎婕押送至边界,与莫罕国谈判后再说。”宰相上禀。
“就依众卿之见。穆特、尔珈,你两兄弟连袂出征,若谈判不果,即刻发动全面反击。”西萨王一向是主战派。
“是,儿臣遵命。”尔珈应声领旨,这些年来他早已率领军队迎战敌军多次。
只是,于涛仍有些犹豫,虽然他人在江湖,但所杀之人皆是万恶之徒,今日为了一桩小事而使两国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怎不教他忧虑难安?他必须阻止战争的发生,再强大的国家也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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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涛暂时搁下玺儿留书出走之事,先全力应付莫罕国的挑衅事端。
支援边界的军队整束待发,而于涛与尔珈则押解着莫莎婕快马加鞭赶往沙场,以期适时化解一场即将发生的灾难。
于涛和尔珈两兄弟至今尚未谈过话,一方面是因为于涛的伤势未愈,鲜少离开寝宫与玺儿的住处;一方面也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尔珈对于涛身份不信任的态度,使得两人之间的隔阂一直存在。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玺儿,若非尔珈对玺儿爱慕至深,又怎会舍得放弃太子之位,以换取莫莎婕的自由?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讨好佳人的欢心。
并非于涛不感念兄弟之情,只是感情并不是东西,无法说让就让。况且,他明白玺儿爱的人是他自己,他没有必要为了成全兄弟情义,而制造三人的悲剧,让玺儿伤心。
“为兄突然出现,对你来说,应该相当困扰吧?”趁半途补充粮食之际,于涛找机会接近尔珈,试探他的心情。
老实说,于涛的出现并未带给尔珈太多的震撼与惊扰。二十多年来,他一直知道在某处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存在,而且随时有可能回来取代他在宫廷里的地位。若不是他母后苦苦相劝要他忍辱负重,他早背起行囊浪迹天涯去了,他厌倦宫廷里的明争暗斗,他向往的是自由的生活。
早已习惯隐藏心情,尔珈一双眼比于涛更为冷酷。“何故言此?”
“我听宫人说了,朝廷里的大臣对于王位继承产生歧见,令父王相当困扰。但我想先告诉你我的想法,我对王宫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兴趣,如果父王允许,我想在迎娶玺儿之后,带她回中原定居。”于涛这一番话,道出他与玺儿的关系,以及他对太子之位并无企图之心。
终于,尔珈冰冷的眼神有了一丝热络。“你想回中原?”
“是的,毕竟我在那里待了二十多年,早已习惯汉人的生活,我不想让自己的未来束缚在深宫内院里。”于涛以为尔珈果然介意王位之事。
“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将责任统统丢给我扛?我以为你回来之后,我就可以摆脱太子的枷锁,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尔珈激动地说。
结果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来尔珈对王位也毫无眷恋。“我很意外,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尔珈气定神闲地笑了。“我也很意外,你对王位竟也毫无兴趣。”
于涛终于明了尔珈的冷漠,并非因为骄傲自大,而是太多的枷锁绑住他的心,让他不得不以严谨的外表来面对众人。其实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和自己一样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
于涛也笑了,简短的一段谈话,化解两兄弟间的隔阂。“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兄弟,其实我一直担心王位继承的问题,会造成我俩之间的间隙。”
“你担心的不只是王位之争,应该还有玺儿吧?”尔珈似邪似正地看着他。
于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我”
尔珈抢先说道:“我不否认喜欢玺儿,但也明白玺儿眼中只有你的影子。我之所以向父王提出,放弃太子之位以交换莫莎婕的自由,并不是为了和你争夺玺儿,其实是我为自己找藉口,好摆脱长久以来的太子枷锁。至于你和玺儿之事,我只有诚心的祝福,希望你能说服父王,摒弃过去的成见,接纳玺儿进宫。”
于涛难掩欣慰之情,右掌稳稳地拍在尔珈的肩上。“谢谢你,尔珈,你可知这句话对我有多重要。”
尔珈也热烈地回应他,双手同时搭在于涛的肩膀。“我们是亲兄弟,说什么谢呢!”
“你们两兄弟别再演那赚人热泪的肉麻戏,教人看得鸡皮疙瘩掉满地!想娶玺儿,也得看我这老太婆同不同意,玺儿可是我一手养大的,我若不答应,她可不敢说声‘是’。”被绑在马背上莫莎婕忍不住吭声。
“莫前辈,若不是皇兄力保,只怕你现在已经被父王五马分尸而成了孤魂野鬼,你非但毫不感激,还处处阻挠,究竟存何居心?”尔珈替于涛出口气。
“哼!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才不会将玺儿交给你们这些臭男人。”莫莎婕嗤之以鼻。
“莫前辈,你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还能管玺儿之事吗?”尔珈提醒她。
不说还好,尔珈这一说,莫莎婕又开始大吼:“臭小子!你们快放了我,你们若敢将我交给西璁那个负心汉,休怪我不客气。”
与尔珈相视一笑,于涛转身走近莫莎婕的身边。“莫前辈,很抱歉,你是弭平战争的关键,倘若我们释放了你,西萨与莫罕两国恐怕真会打起仗来。”
“玺儿呢?我要见玺儿,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莫莎婕自从受伤之后,情绪就一直不稳定,御医判断她可能患了失心疯,精神状况时好时坏。
“玺儿已经离开西萨国了。”于涛回答。
“臭小子,别骗我,玺儿怎么可能离开,她不是跟你爱得死去活来?”
“是真的,前辈,玺儿为了救你,答应父王离开穆特身边。玺儿如此对你,你还忍心拆散她跟穆特的姻缘吗?”尔珈替于涛说话。
“什么姻缘?都是狗屁!男人一旦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当年我要不是听信西琅的甜言蜜语,今天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我不会让玺儿步入我的后尘,我一定要阻止他们在一起。”莫莎婕声嘶力竭地说。
“前辈何以如此顽冥?”尔珈不再客气。
“哼!”莫莎婕朝他轻蔑地一哼。
于涛一手拦下正欲开口反驳的尔珈。“算了,无须再跟她争辩,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先到边防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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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罕国有西萨国的奸细,西萨国里当然也有莫罕国派来的卧底;因此,玺儿与莫莎婕被抓之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回莫罕王西璁的耳里。莫罕王一处置了胡作非为的姝雅王后,立即率兵前往静月湖,打算亲自讨回他的妻子及女儿。
莫罕、西萨两国各以静月湖畔为基地,湖上则有艨艟水军待命,一有动静则两军先在湖上短兵相交,杀个你死我活。
于涛与尔珈一到静月湖,立刻登上军船前往湖心,与莫罕王进行谈判。
“西璁陛下,你要的人已经带到,希望你遵守约定,如期撤军。”西萨国的武官站在船头,隔空呐喊传话。
莫罕王站在甲舨上搜寻着妻女的踪影,但只见莫莎婕一人在船上。“玺儿呢?为什么没有看见玺儿?”他焦虑地问。
扎达则代替莫罕王传话:“为什么只有莎婕王妃,玺儿公主呢?”
想教莫罕王相信玺儿已离开西萨,恐非容易之事,于涛只好亲自站到船头说话:“玺儿早已离开王宫,所以,我军依约带领莫莎婕前来交换。”
“我军不信,玺儿公主一定被你们拘禁,快快释放公主,否则没什么好谈的。”扎达在莫罕王的指示下回应道。
“玺儿是我的妻子,我没有必要骗你们。倘若不信,贵军可派人与我前往玺儿的住处,一同找她回来。”于涛说道。
这“妻子”二字,可把莫罕王急得跑到船头,也不由扎达传话,他自个儿就拉开喉咙说:“你这小子是谁?凭什么说我女儿是你的妻子?”
“在下于涛,难道陛下不记得在下了?”
经于涛这一说,莫罕王才仔细端详船头上的男人,一看,他果然就是日前救了仪约的汉人。可不明白他怎么会扯进西萨和莫罕两国的战事,又如何成为他女儿的丈夫?他问:“于大侠,你怎么会在西萨的船上?”
于涛苦笑。“陛下,这件事说来话长。如果您相信在下的话,请先撤军,我会亲自将玺儿护送到您的眼前。”
莫罕王诸多犹豫,他是欣赏于涛这男人,但对于女儿的安危他岂能大意?
考虑片刻之后,莫罕王才说道:“好,本王相信你,不过你必须先将莫莎婕送到我军船上,并仔仔细细地告诉我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好!”于涛爽快答应。
而一旁的尔珈则是满脸疑惑。“皇兄,你跟莫罕王怎么会认识?”
同样又是说来话长,于涛只好先随便带过。“这事等我回来再说,我先送莫莎捷过去。”
“你一个人过去,这妥当吗?”尔珈有些担心,毕竟,莫罕与西萨两国始终是处于敌对状态。
“放心,不会有事,而且我也会力劝莫罕王撤军。另外,我可能必须去找玺儿,这件事请你代我向父王禀报,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劝他别再动干戈。”
语毕,于涛走向莫莎婕,朝她点了昏穴,然后扛她在肩上,一跃就跳过了湖面,来到莫罕王的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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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捷,你相信我。当年之事,我确实不知情,一切都是姝雅的计谋,她已经在我的逼供下招认一切了。”船舫里只留下于涛、扎达及两名侍官,莫罕王极欲澄清事情的真相和他的清白。
“西璁,你以为随便说说,就能骗我相信吗?我已经不是当年对你痴心的傻女人,你少在这里作戏了。”莫莎婕一口咬定当年之事乃莫罕王所为,根本不想听他解释。“还有,快替我松绑,否则我烧了你的船。”
于涛告知莫莎婕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因此他建议莫罕王别替她解开绳索。
当年之事,确实是姝雅王后所为,莫罕王明白他现在再怎么辩驳,都无法让莎婕相信他。因为追杀莫莎婕的杀手曾扬言,一切都是受他的指使,所以除非让莫莎捷亲耳听到姝雅承认自己设下的毒计圈套,否则,她不会轻易从二十多年前的阴影中走出。
毕竟,这件事他也有错。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当年他宠爱娴容皇后,而冷落了姝雅贵妃及莎捷贵人,竟会惹出这么多的事端来!甚至让无辜的娴容死于非命,更令他与自己的亲生女儿骨肉分离十七载。
“莎捷,你先陪我回贝喀城,这件事本王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只有让莫莎婕跟姝雅对质,事情的真相才会明朗。
“你想骗我回去再杀我灭口?”莫莎婕恶狠狠地瞪他,那股仇恨好深好深。
莫罕王多想抹掉她眼底的仇恨,她这番模样教他见了心酸不忍。“莎捷,我不会杀你,从来也不想杀你,你是我心爱的妃子,我会爱你一生一世。”
“哈哈!你说你爱我你说你爱我我的脸就是你爱我的代价吗?”莫莎婕歇斯底里地尖叫,她抚着丑陋畸型的脸颊,满怀恨意。
莫罕王再也不理会扎达及侍官的警告,上前拥住莫莎婕的身子。“莎捷,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做出伤害你的事呢?”
于涛及扎达同时出手想拦阻,但莫罕王还是快了一步。不过,事情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莫莎婕竟没有伤害莫罕王,而是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低声轻柔地哭泣。“有,你怎会没伤害我?自从娴容进了宫,你一次也没进到我宫里,更别说共枕相眠当你夜夜临幸娴容时,可知我在寝宫里黯然落泪呢?”
莫罕王以柔得不能再柔的手劲抚着她的发丝。“对不起,是本王的错,是本王辜负了你。”
“对,是你的错,你这个负心汉,践踏我对你的感情。”忽然,莫莎婕又失控地朝着莫罕王又喊又叫,还企图攻击他。
“陛下,小心。”扎达及时拉开莫罕王的身子。
而于涛也迅速移步朝莫莎婕点了睡穴,让她躺在船板上歇息。
“陛下,依莫前辈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得花时间才能医治她的症状。”
莫罕王叹了一口气。“本王明白,我会带她回宫好好静养,就算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我也要治好她。”
“陛下,既然您巳决定撤军回朝,那么在下也该起程前往赤霞山,去把玺儿带回来。”于涛作揖说道。
先前,于涛已大略向莫罕王解释他自己的身世与他和玺儿邂逅之事。原本,莫罕王便十分欣赏于涛少年英雄的风范,这会儿一听他女儿竟是于涛的意中人,哪还会介意于涛的身世背景,遂满心欢喜地想促成这段姻缘。
“于涛,请你务必将玺儿带回莫罕国,这些年来她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苦,本王真不知该如何补偿她。”一提起女儿,莫罕王的神色更为凝重。他与娴容皇后本就恩爱情浓,得知当年娴容竟是遭人下毒致死,怎不令他心痛?幸而娴容还留给他一个女儿,让他稍感安慰。
“于某尽力而为。”于涛语气相当诚挚。
暂搁下烦心之事,莫罕王稍绽笑容。“于涛,下回见到本王可要改口,我是认定你这女婿了。”
于涛露出会心一笑。“陛下,在下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