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很流行的。只不过我对电影是个大外行,向来只对卖座前十名的片子有兴趣。”
“我本来以为做你们这一行的,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吃喝玩乐十项全能。是你的专业训练不够吗?”
你们这一行?她到底以为他做的是哪一行?专门吃软饭的?“我对户外活动比较擅长,比如说爬爬山之类的。可惜你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可能不大适合。”
是不大适合,方为若也同意。她虽然冒险登了广告,可不打算冒险和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到荒郊野外。“你看起来不大像寒暑假会去参加救国团活动的那种人。”乖宝宝哪会来应徵支薪男友?
“你先别忙着认定我是哪种人,先入为主的观念是很要不得的,到头来你会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方为若仔细想了一会儿。她这辈子从来没有什么识人之明,而他虽然也年纪轻轻,但至少阅人无数,好歹比她强得多。“其实你的条件很好的,我不明白以我付的薪水怎么满足得了你。”
黎曙天不由得叹气,忍住实话实说的冲动。他实在没把握一旦告诉她,这只不过是追求她的手段,难保她不会掉头就走,继续去找下一个应徵者。“这当然是一项有趣的差事,而且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你长得很漂亮。”
“完全不像你平常的客户?半老徐娘或是酒店公主?她们很难伺候吗?”她有点好奇的追问。
我哪晓得!黎曙天暗暗答道。“喂,这是我们头一次约会,用不着老提到别人吧。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
“方为若。”
“蔷薇的薇吗?”
“不,是有为者亦若是的为若。”
“好有志气的名字。你从小立志当女总统吗?”
“专门祸国殃民吗?我没伟大到这地步。名字是我爸取的,他很得意有我这个女儿。”
“他一点也不反对你登这种广告嗯,徵友?”黎曙天十分怀疑。徵友也就罢了,偏偏多了那两个惹人非议的“给薪”
“我爸妈都过世了。”
“喔,对不起。那你有兄弟姊妹吗?”
方为若摇摇头,随即又加了几句:“我爸有一个老朋友是很厉害的律师,认识很多警察局长什么的。”她强调的说着,隐含着警告,警告他可别以为她人单势孤,就想欺负到她头上。
“喂,我长得不像是坏人吧?”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所以才有你们这种人的生存空间,不是吗?”
“我们这种人?我在你眼里又是哪种人?”
“会来应徵支薪男友的只有一种人。”若继续追究下去的话,就真的会破坏感情了。“吃过饭后我想去逛逛百货公司,劳驾你当一回苦力,可以吗?”
“好像不用徵求我的同意吧,出钱的人是老板。”他有点嘲讽的语气。
“我徵求的是男朋友,不是男佣人。”
“在女人眼中,这两个角色好像也没多大差别吧。”
“男佣看起来不用赏心悦目。”她毫不掩饰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显然对他的外表十分满意。
“总算我还有一项长处,能让你瞧得上眼。”他苦笑的自嘲。
“你的眼睛生得很好,大而有神,虽然我找不到那种叫做灵魂的东西长在哪个角落。”她继续用一种鉴赏家的姿态观察着“鼻子也够挺,大概会让所有的算命师都看走眼。那不是代表意志坚定吗?唇形也很不错,我猜是很好的生财工具?”
虽然是用问号做结束,不过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定论。
黎曙天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每一句都像是证美,骨子里却是轻视与不以为然。“我总算明白你何以会落到登报徵友的地步了。像你这种女人,出口毫不留情,除了付钱之外,大概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你。”
“这样很公平。你收了钱,就只好忍受了,不论我把你说得多难听。你最好先弄清楚,你能拿到手的就只是每个月那份你大概不大可能满意的薪水,如果还打算耍手段让我对你动心,那是不可能的,用不着白费心思。”
“真的?你是在下战书吗?你不晓得男人的劣根性吗?愈是不可能的事,愈想去试一试?”
方为若有点不耐烦的口气。“我当然知道男人的劣根性是没完没了的,不过我可没有兴趣去研究。事实上我怀疑你熬不熬得过三个月的试用期。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显然你我之间找不到什么共同的嗜好,说话也不怎么投机,我应该多和几个人面谈的”
“喂!”黎曙天不等她说完,立即抗议道:“我们只不过是头一次约会,你别太快下结论好不好?还有,什么叫话不投机?是要我从头到尾说是是是,才算投机吗?那你根本就不需要去登报纸了,花钱又费事,干脆到流浪动物之家去领养一只流浪狗好了。当然,要领养一打也成,汪汪汪,听起来也满悦耳的。”
“没有你说话悦耳吧?不用太谦虚,十打狗儿加起来都没你会耍嘴皮。”
“唉!”他叹着气喃喃道:“女人真是难讨好”天晓得他干嘛浪费时间找罪受!
“没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非要你来应徵吧?所以我们的立足点应该是一样的,谁都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你要是清楚我想要什么才怪呢。他在心中回答。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好吧,我猜你现在最想做的是打道回府,我送你回家吧。”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只要知道了她的住处,以后就不需再照着她的方式走。
方为若立刻戳破他的美梦。“用不着,我自己搭计程车回去。我看到你骑的重型机车了,很拉风,但不适合我的衣着,也不大适合用来跟踪,太显眼了。”她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那至少给我你的电话吧。别说你还没把电话线接回去,我不信你之前跟我联络还跑到街上去打公用电话。”
“该给你电话时,我会给的。放心好了,你的薪水是预付的。回去查查你的银行帐户,我已经把试用期间的头一个月薪水汇进去了,包括我们约会时可能会有的开销。”
黎曙天忍耐的听着,两只耳朵自动将她的话过滤,只留下顺耳又略微清冷的旋律,不怎么顺耳的话就当没听到。他向来不是会对女孩子太殷勤的男人——一直以来都是女孩子对他殷勤的时候多得多——几曾受过这样的数落?她真把他当作应召男了?索性往椅背一靠,双手环胸,两眼一眨不眨的直盯着她那张不施脂粉的容颜,只见那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冷淡、毫不回避的迎视着他的——就差没吐出两句:卿本佳人,奈何作贼。没法子呀,她选的偏偏是个贼,还能怎么办?真让她去找个真正的采花大盗上门吗?这女人!
“总之,不会让你吃亏的。喂,黎曙天,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她皱眉瞪他,心想:他连最表面的专注都做不到,不知道她还能指望他什么。
“阿黎,我的朋友都叫我阿黎。”好歹是男女朋友,连名带姓的喊,也太不像话了吧。
“哦,你的花名叫阿黎啊,满适合的。”总比什么杰克彼得的强吧。
黎曙天几乎又要对她翻白眼了。满适合的?适合什么?午夜牛郎吗?“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让我喊你小方,你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要命的小方,最大的嗜好是赏人吃一顿毒舌派。”
“我又没让服务生在你饮料里加曼陀罗或毛地黄什么的,要不了你的命的。”
“天啊!果然是女人。你好像对这些连名字都美得要命的毒花很有研究?”
“曼陀罗吗?我家花园里就种了一棵。一年四季都开着花,比百合花还美。别担心了,我是绝对舍不得把花摘下来给你吃的,更别提毒死你对我没一点好处了,说不定还得付一笔丧葬补助金。我虽然从小到大对数学不大灵光,但这一点简单的算数还难不倒我。”
“你家花园里该不会还种了其它模样不那么好看、一样有毒的花花草草吧?那我真的要开始考虑要不要为了那么一点薪水冒生命危险了。要是我哪天哪一句话惹得你不高兴,当真在我的饮料里加些有的没有的,那我岂不惨了。”
方为若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真的没有别的了。本来还种了一棵紫杉,前两年被雷打到,枯死了。好可惜,那棵紫杉年纪差不多跟我一样老了。”
“你有多老?顶多二十。”
方为若噗哧一笑。“这一定是你的样板台词对不对?就算面对一个五十岁的女人,那句话你照样说得出口。有没有新鲜一点的?”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难讨好?”
“所以我付薪水啊。”
“你还是一个很糟糕的老板。一天到晚提醒员工他是你花钱请来的,那样是很难留住人的。”
“是这样吗?以前我没当过老板,也没当过人家的伙计,不大清楚。”
“为什么不去找个事做?既然你那么无聊。”
“我有工作的,替出版社翻译一些稿子。你不用担心我付不出薪水。”
“你是外文系毕业的?”
“不是,我念历史系,而且没毕业。”
黎曙天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想念历史系,光是背那些条约就会让人作恶梦。“念历史,还能毕得了业的,我想不是天才,就是个怪物。幸好你两者都不是。”真的不是吗?似乎还有待观察。“你怎么会想到去念历史系?我觉得你比较像是捧着一本厚厚的莎士比亚,长发披肩,坐在荷花池畔吟诗的那种校园美女。”
“这是什么时代了,还会有人坐在荷花池畔吟诗?我以为只有幼稚园的学童才会做这种事。还有,告诉你一件事,莎士比亚的历史剧全是胡说八道。没有邪恶的理查三世,他也没有拿王位去换一匹马。”
“没有?那他是拿王位去换了一匹骡子吗?”他开玩笑的应道。
“不管是骡子还是驴子,我想莎士比亚都不在乎。他们那时代的男人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他们的妻子生下的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骨肉。”
“这是每个时代的男人都会关心的吧?”
“dna的发现终结了男人的恶梦。”
“是实现了许多男人的恶梦吧?”
“喂,你有没有曾经不小心的实现了别的男人的恶梦?”
“你,才是所有男人的恶梦吧?”
“这句话应该不适合出现在你专业字典当中吧?”
“很别出心裁,太有创意了吗?让你有意外的惊喜?”
“算你通过第一关好了。”
“所以我有这个荣幸送你回家了?”他满怀期待的问。
“通过第一关只表示你口才伶俐,并不表示我能信任你;一旦让你知道我的住处,说不准你不会伙同三五好友趁着夜黑风高上门打劫。”
“原来你还算有点常识。我本来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故作惊讶的说道。
“如果你还打算继续在这件事上绕圈圈,我照样可以改变主意,把你挡在第一关外的。”
“好吧好吧,我不再提。反正你录用的是我,不是别人。那我们什么时候再约会?明天好不好?只要是周末我都休假,平常日的晚上我也都有空,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你还满敬业的嘛。我心情不好,想找人吵架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你的。”
“心情好的时候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好了,你够尽职了。待会儿到百货公司买完东西,我就要回家了,你也可以下班了。”
“至少让我帮你叫计程车吧,女孩子单独搭车不安全。”
“好吧,你的顾虑很周到。等一下就麻烦你记下车牌号码。不过如果你打算从司机那里打探我的住处,劝你别费事了,我不会让他送我到家门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