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她在哪里?’贾宝玉打起精神,目光炯炯。
‘蓬莱仙岛一户小康人家,今年十二岁’晴雯汇报。
‘她过得好不好?’他急急地追问。
‘既是为赎罪而下凡,怎可能好?’晴雯摇着头说。
‘我要去找她,陪她度过劫难。’贾宝玉当下决定。
‘大哥,你忘了吗?人跟神是不能相恋的,就算你愿意放弃千年的福报,变成一无是处的人类,还是要经过玉皇的同意,更何况这件事有悖天理,请三思而后行!’
她听灶君说过末法时期的凡间不适合好人居住,光怪陆离的事层出不穷,人心险恶到吃人不吐骨头,一向心地善良的大哥如何适应?又怎能安然无恙呢?
‘晴雯,你没爱过人,无法体会我的心情,若是没有黛玉在此,千年的福报对我有什么用?我一定要说服玉帝成全我和黛玉的苦恋。’贾宝玉心意坚定。
有了黛玉的音讯,即使是在十八层地狱,他都恨不得能插翅飞到她身边,保护她,爱护她,呵护她。
‘可是’晴雯还想多说。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我现在就要上殿请求玉帝答应。’他不容晴雯赘言,迳自迈步走向凌霄殿。
晴雯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一旦大哥下定决心去完成一件事,就算是十面铜墙也挡不住他的去路,千手观音也拉不回他的脚步。可是,她的心里满是忐忑不安,直觉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如她所料,不管大哥死求活求,玉帝不为所动。
‘不用再说了,这事没得商量,你还是乖乖待在天上,等林黛玉业报清了,你们自然就会团圆。’玉帝不耐烦地说。
明知道黛玉在凡间受委屈,要他袖手旁观,实在做不到。
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是触犯天威,让玉帝将自己打下凡尘,早日与黛玉相聚。
他大吼一声,连地牛都被吵醒。
‘天道宁论,苍天负我,宝玉但求一死!’出人意表地,他一头撞向擎天柱。
因为用力过猛,一时间天摇地动,万万年的擎天柱出现了一道细长裂痕。
眼冒金星的宝玉求死心切,义无反顾地再撞一次。但这回他的头却撞到太白金星的胖肚子,只听到太白金星哀嚎一声,而他还来不及反应,手足就被四大天王束缚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他哭天喊地。
‘你高兴怎么自杀都好,就是不要在我面前寻死寻活的,凌霄殿跟你有仇是不是?整座凌霄殿都快被你拆掉,你为什么不回赤霞宫撞壁?’玉帝龙颜大怒。
擎天柱是独撑凌霄殿的主干,若被贾宝玉撞断,凌霄殿势必毁于一旦,届时玉帝将无家可归,成了无壳蜗牛。难怪玉帝勃然大怒。
‘让我死’宝玉求死心切。
‘要死还不容易!’玉帝肝火上升。
‘请玉帝息怒,原谅宝玉相思成疾,头脑不清。’晴雯跪下求情。
玉帝不理会晴雯的求情,打起作法的手印,瞬间,天上神国、三十三层利仞天、无极十方一切大千世界都大为震动,被玉帝运功发的光照彻得如同水晶玻璃一般透明。透明光代表宝玉将被打入金刚地狱,永远不得超生。
众神惊惶,议论纷纷,莫不为贾宝玉捏把冷汗。
除了拚命地磕头直到皮破血流,晴雯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可救宝玉脱离险境。
宝玉只是幽幽地闭上双眼,毫无悔意地承受如斯的厄运。
在千钧一发之际,‘法下留情’远处传来一声女音。
晴雯回头一看,救星是何方神圣?
谁能改变玉帝的决定?晴雯不抱希望。
在九条斑龙的前导下,紫云车破云而至,两名十六、七岁绝色少女掀起纱帘,一位身着纹彩鲜明的黄色衣装,上绣有虎齿豹尾图案,天姿掩蔼,容颜绝色的高贵美妇,在众神的稽首之下,雍容华贵地走向玉帝身旁的銮座。
她是西王母,玉皇大帝的元配夫人和正宫娘娘。
太好了!晴雯一脸得救的表情看着西王母。
‘爱妻,为何阻止我?’玉帝不解,‘这小子藐视我这位高高在上的万神之首,太可恶了。’
‘众卿都知道他为黛玉而有些失心疯才胡言乱语,?何必跟他计较?何不表现出?宽宏大量的一面?’西王母巧妙地为玉帝安排台阶下,不然照她老公的牛脾气,宁愿错杀也不愿认错,贾宝玉将沉冤在金刚地狱。
‘我是耳根软、好说话,他虽情有可原,但罪无可赦,我苦不惩戒,难平众口。’其实是-心有未甘,不想太便宜贾宝玉。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吾皇可将他贬入凡间,过着逐臭生活。’西王母仁心宅厚,明为老公的面子问题,暗为成全一对璧人。
贾宝玉对林黛玉的专情是她出手襄助的原因,而专情是妻妾成频挠竦畚薹u她的。她移情在宝玉和黛玉的恋曲上。
‘这妥当吗?’玉帝有掉入陷阱的感觉。
‘世人都说神仙好,在场有哪位仙家思凡的请举手。’西王母征询自愿者。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暗地对西王母的睿智佩服不已。
‘?看,没有仙家愿意放弃锦衣玉食的清平生活,所以对天人最残酷的惩罚,就是将他打入滚滚红尘,受着生、老、病、死等无常十苦,吾皇意下如何?’西王母布好一张天罗地网,让玉帝走投无路。
‘好吧!就听爱妃之言。四大天王放下贾宝玉。你,明天戌时自动消失。’玉帝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一想到贾宝玉下凡后过着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乐日子,玉帝就‘赌烂’。
宝玉叩谢过西王母的恩典后,在众仙的道贺、祝福声中,高兴地和晴雯离开凌霄殿。
那臭小子也不叩谢他皇恩浩荡!好歹他才是有移星换斗法力的神,贾宝玉不靠他靠谁?
玉帝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哥,有件事我一定要说,是关于黛玉今生命运的事。’临行前,晴雯鼓起勇气说道。按理,大哥不能事先得知黛玉的命谱,以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但那件事太重要了,不能不说。
‘你说。’宝玉催促。
‘黛玉的阳寿将尽,她活不过二十三岁,将因失血过多致死。’
‘天妒红颜,玉帝就是见不得别人恩爱,真是变态。’宝玉鄙夷地说。在玉帝的观念中,大丈夫都应该有三妻四妾,对那些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男人,皆视为娘娘腔之流。
‘大哥,如果黛玉的命该绝,你千万不要试图改变事实。’晴雯告诫。
‘我想,由于我的出现,她的人生将会有所不同,很多不该发生的事情也许会发生,一些该发生的事情反倒沉寂,这是没定数的。’他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救她的机会。
‘大哥,我之所以说出这件事,是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黛玉现年已二十二岁了,你们只有一年的光景可相处,到时候你可不要跟着殉情,自杀的罪业很重的,不是阴魂不散,就是转生到幽都,回天庭就更是无期了。’晴雯忧心忡忡。
宝玉是个情深意重的多情种子,倘若黛玉撒手人寰,变成孤魂野鬼,届时了无生趣的他也跟进,那他重回天庭的路必越走越岔,遥遥无期。
‘晴雯,如果天不怜我,我也不希罕。’他愤慨地说。
‘大哥,我不要跟你分开!’晴雯嘤嘤地啜泣。她有种诀别的伤感。
‘你不要这样哭哭啼啼的,这样我去凡间也不安心。’他心乱如麻。
虽然舍不得离开晴雯,但,她毕竟是在神界,遭受的打击、磨难有限,这点离别的苦,和黛玉所受的苦难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只要想到黛玉一人在凡间受苦受难,他就心如刀割。
‘大哥,此行你要多保重,现在可不比从前,不要强出头,凡事多听多看,少说少做。’晴雯像想到什么似地大叫一声,‘对了!大哥,你身无分文、手无寸铁的,要靠什么维持生活?’
大哥除了能诗擅文、讴歌诵赋外,其他一窍不通,遑论迈向二十一世纪时那些稀奇古怪的高科技产品,什么电脑、上网路?下凡后神脑便无用武之地,蛮邦语言英文是鸭子在听雷,理科、工科、商科、医科、农科样样莫宰羊,唉!英雄的末路。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他毫无金钱观念,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他更不可能做粗工,顶尖的古文学造诣已过时,派不上用场,真不知道他能从事什么行业?
乞讨?好手好脚的要不到,何况他天庭饱满、气色红润,不像衣索匹亚难民,倒像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
化缘?他才舍不得剪去他那头乌溜溜又飘逸的长发!
偷窃?只有两只手,而且笨手笨脚的!
吃软饭?听说下头时兴午夜牛郎,凭大哥的a级费司,应该可以当上妓男院的花魁,月入数十万,可是那种卖**的应召男工作他一定抵死不从,而且还会臭骂她:‘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做这个也不行,做那个也不可,不出三天,他大概就蒙主召唤。
她把他看透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呀!’他天真地说,完全不知人间疾苦。
‘大哥,你就是这样,从不关心天下事,只在乎黛玉,改朝换代八十几年了,在民国,你只能靠风吃风──喝西北风。’晴雯没好气地说。
‘那只好卖弄墨宝。’他的文章字字珠玑,非常感性。
‘现在讲究的是行云流水的白话文,谁要看你咬文嚼字的文言文。’晴雯浇一盆冷水。
‘你倒说说看,你眼里的大哥能从事哪一行?’他没好气地问。
‘男模特儿。’晴雯公布。这个行业‘钱’景看好。
‘那种走路扭来扭去,有时只能穿小内裤晃来晃去的男妖,我才不干。’他拒绝。他服装仪容的标准停格在清朝,袒胸、露背、露脚毛都是伤风败俗,只有粗人莽汉才会那样穿。
‘我看你只能当无业游民,去庙里吃斋,或去收容所讨碗饭吃。’晴雯讪笑。
对他,晴雯向来直言不讳,每每当头棒喝,救他哑口无言、俯首认错,虽然,她老是不给他面子,但,他知道她是为他好,要他认清事实。
因为,晴雯是他疼入心坎的小妹。
‘晴雯,不是我爱说你,你什么都好,就是烦恼太多,易犯小题大做的毛病,学学我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哲学。好啦,别想那么多,来为我饯别,我自备了玉液琼浆和蟠桃仙果,仙桃刚摘下来的,很新鲜。’他数落晴雯一顿,并从水袖里掏出仙果和储存已久的金膏玉液。
‘大哥,你又跑去偷摘王母娘娘的仙桃!’晴雯大叫。
‘今年仙桃大丰收,娘娘一家也吃不完,我只是“倒销”!’他振振有词。
‘恶性难改!’晴雯拿拂尘敲了他的头一下。
席间,两人有默契地不再提起下凡的事,只是按捺在心头。
谁也不想破坏这最后一刻的相聚时光,能让它轻松愉快地度过是最好的。
月出东山,时辰将至。
一阵烟笼罩着宝玉,不过一眨眼工夫,宝玉便在晴雯眼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