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为人慈善。她的信里可不都是这类俏皮话儿啊。”他挽着查尔斯的胳膊,回到房间里来。“我说亲爱的查尔斯”弗里曼先生这样称呼查尔斯感到是一件乐事。“我想,你们结婚前对花费稍加调整并不见得是件坏事。但是如果情况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太谢谢”
“咱们不谈这个了。”
弗里曼先生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书桌抽屉,将女儿的信放进去,好象是国家的一份珍贵文件似的。也许,他比维多利亚时代的大多数雇主更加了解奴仆。他锁抽屉的当儿,扭头望了望查尔斯。查尔斯此时心里怏怏不乐,因为他好象变成了弗里曼先生的雇员受宠的雇员。毫无疑问,他得受这位商业巨子的随意摆布,恐怕更糟的情况还在后头呢。弗里曼先生对他如此善良,毕竟不只是因为他是一位贵族啊。
“现在我是否可以跟你谈谈一件我早就考虑过的事?因为这时说话方便,它关系到欧内斯蒂娜和你本人。”
查尔斯礼貌地躬躬身,表示同意,可是弗里曼先生一时倒显得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他手足无措地把开信刀放回原处,走到他们刚刚从那儿折转回来的窗前,转身对着查尔斯。
“亲爱的查尔斯,我自认为自己在各方面都颇幸运,只有一件事例外。”他眼望着地毯“我没有儿子。”他又顿了一下,以探询的目光望着女婿。“我知道,经商对你来说一定是件令人厌恶的事情。它不是一位绅士的职业。”
“那仅仅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时髦话,先生。您本人便是最生动的例子,说明它完全可以是一位绅士的职业。”
“你这话当真?你是否在说另一种形式的时髦话?”
铁灰色的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查尔斯,使他一时不知所措。弗里曼先生双手一摊,说:“我知道任何明智的人物都必定认识到商业的伟大作用以及它在我们国家生活中所处的地位。嗯,政治家们都这么说,因为我们国家的繁荣要靠它。可是,你是否喜欢我把你说成愿意经商?”
“这种可能性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是如果出现了呢?”
“您的意思是我”
他终于弄清了岳父的意图。弗里曼先生看到他惊异的神色,马上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台阶。
“当然喽,我不是说你非得屈尊地去处理日常营业事务,那是职员和另外一些人的事儿。但是我的业务在扩大,查尔斯。明年我们打算在布里斯托尔和伯明翰开办大商场。那还仅是个开端呢。我无力送给你们一个地理性或政治性的帝国,但我相信,某种形式的帝国会送到你和欧内斯蒂娜的手上。”他开始来回踱着步子。“以前,你认为你未来的任务是管理伯父的庄园,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无话可说。但是你有能力,受过教育,有办法”
“可是对您出于好心所提出的建议,我是一窍不通的。”
弗里曼先生摆摆手,表示不同意查尔斯的观点。“诚实、获得别人的尊重、知人善任,这一些更为重要。我不相信你在这些方面不如别人。”
“我不敢说全然明白了您的建议。”
“我并不建议你马上要做什么事情。在一两年内,你总得分心筹划结婚。在这期间,你不必费心去考虑外面的事情。你最终将通过欧内斯蒂娜来继承我的巨大商业。对这种商业了解得愈多,你可能就愈感兴趣,这一天总会到来的。我还想说,对我还有我夫人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使你对商业更加感兴趣。”
“我最不希望人家以为我不知感恩,可是我的意思是,此事与我的生性极不适应,况且我才疏学浅”
“我所建议的只不过是一种合作关系。具体说来,你一开始并不需要多么费神,只是偶尔到办公室走走,对经营进行一般监督即可。我想,你见到我所雇佣的各业务部门的负责人,一定会感到出乎意外。其实,跟他们打交道不会降低身分。”
“我向您保证,我的犹豫不决,跟社会地位方面的考虑毫无关系。”
“那么原因只能是你太谦逊喽。在这方面,亲爱的年轻人,你对自己的看法是不正确的。我所说的那一天必定会到来在那一天,我已离开人世。毫无疑问,我以毕生心血建立起来的东西都托付给了你。你可以找到干练的经理为你代管业务。但是我所说的事情是至关重要的,即事业的兴旺要靠积极活跃的主人,这正象一支好的军队要靠一位善战的将军一样。世界上只有好的士兵还不行,只有那样一位将军在指挥才能取得胜利。”
查尔斯一开始听了这个生动的比喻,心里为之一动,就象是耶稣在拿撒勒受到撒旦的引诱时所感觉的那样。他过去曾有过那些身处荒野的日子,因而这一提议显得极为诱人。然而他是一位贵族,而贵族是不能经商的。他想找出适当的措辞来讲明这一点,但是怎么也想不出。在生意谈判中,犹豫不决是软弱的表现。弗里曼先生抓住了这一时机,说:
“你永远不可能叫我同意你的观点,说什么我们都是猴子的后裔。我觉得这一观点是亵渎神明。尽管如此,你上次在我们小小的争论中所说的一些东西,我还是再三考虑过的。但我希望重复一下你的观点。那是什么来着?是进化论?物种必须变化”
这一典故见圣经新约全书中的“路加福音”第四章,即“荒野的诱惑”:耶稣从约旦河回拿撒勒时,路经荒野,魔鬼撒旦用食物、富贵荣华来引诱他,结果都被他一一识破。
“以便生存。它必须适应环境的变化。”
“对,对,现在我是服了。我比你大二十岁,而且我一直生活在这样一种环境里,如果一个人不改变自己而且是精明地改变以便适应时代需要,那么他就不能生存,他就要破产。时代在变化,懂吗?我们的时代是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发展就象一匹脱缰的野马,不是你骑着它,就是它骑着你。我并不是说,作绅士是人生不值得追求的。决不是这样。但是这是一个做事的时代,做大事的时代,查尔斯。你可能以为这与你无关不屑一顾,但你想想吧,它们是否应当与你有关。这就是我的全部建议,请想一想,现在并不必要定下来,完全不必要。”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你总不能一点都不考虑我的看法吧?”
这当儿,查尔斯觉得自己实在一筹莫展,不能适应变化了的环境,完全成了进化的牺牲品。他过去常常觉得自己成不了大气候,这种感觉很容易重新涌上心头。他猜到弗里曼先生实际上把他看成了什么人:一个游手好闲的人;而且弗里曼先生还猜测,他是为妻了争嫁妆。弗里曼先生本来想要表现得谨慎、冷漠,但他激烈的语调中却表现出一种热情,一种亲切感。
查尔斯望了望那双等候着的眼睛那双眼睛能够看穿一切,懂得如何做生意。
“我承认自己好象被您说服了。”
“我只是请你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当然,一定思考,认真地思考。”
弗里曼先生走过去打开门,微笑着说:“恐怕你还有另外一个使命。弗里曼太太正在等着咱们,等着听听莱姆镇最近的新闻呢。”
不一会儿,两位男子走过宽阔的走廊,来到空旷的楼梯拐角处。下面是这幢楼房的华丽大厅,那儿的一切无一不是当时最时髦的装饰。当他们二人走下楼梯,向着伺候他们的仆人走去时,查尔斯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的身价被降低了。他象一只被关进笼子的狮子。他蓦地发现,自己深深地爱着温斯亚特庄园,爱着它那“可怜的”古画和家具,爱着它悠久的历史、它的安全和它的礼仪。他觉得,进化的抽象理论令人神往,但在实践上它却徒有其表,这正象大厅门口刚刚涂了金的那两根华丽圆住一样。弗里曼先生和他在门口站了一下。在进屋之前,弗里曼先生喊道:“查尔斯史密逊先生到,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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