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许多孩子来讲,求学、汲取知识是个艰苦漫长的过程。而每天端坐在课堂中也是件折磨人的事情,更何况还有课后繁重的作业。
但上学对于陈不染来说却是很幸福和快乐的。除去美味的午餐不说,还因为她是自由的。她可以在语文课上看小说,在数学课上做高三的数学习题,在英文课上打瞌睡。所有的老师都明白让一个天才儿童照小学四年级生的作息实在是浪费生命。
但现在是个例外,老师布置的作业让陈不染狼狈不堪,满头大汗。终于,她一声欢呼:“妈妈!老妈!”她献宝一样地拿着作业跑到正在作画的顾盼辉身边,把作业举高“你看,你快看!我画得像吗?”
顾盼辉瞄了一眼,不得不放下画笔“斗胆问一句,这是何物?”她很小心地不去挫伤陈不染绘画方面脆弱的自信。
“一朵花,还有两片叶子!”老妈什么眼神?不过她很乐于解释。
“请恕我眼拙。当然了,或许这是另一种想象力。但、但这个叶子的颜色也太离谱了!”顾盼辉实在是不敢恭维。
“我画的是粉红色的花和绿色的叶子!难道你看不出吗?”陈不染开始惊讶了。
“粉红色和绿色?”顾盼辉大惊失色,问题严重了!忙扳过女儿的头,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眼睛,渐渐地陷入了悲哀。
“怎么了?”陈不染眨眨她的大眼睛。
顾盼辉想哭“这是灰蓝组合!”声音很是凄惨,家门不幸啊!虽然知道女儿有点色盲,但没料到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难道这就是上天的公平之处吗?
这个沉重的打击让陈不染垮下了小脸,对着自己的画作长吁短叹。
“没关系啦。”妈妈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一俊遮百丑,你自己节哀顺变吧!”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陈不染绝不是个悲观的人,把自己的大作-进垃圾桶,从此断了女承母业的念头。
“少来了!你最近活得够滋润的了!”顾盼辉又重新拿起了画笔。
“是不错!”陈不染倒是老实承认了,坐在一边,吃起了糖“那两个爷爷奶奶还说十月一日要带我出去玩,我去还是不去啊?”
顾盼辉也从女儿手里扒了几粒糖纳入口中,边咀嚼边思考着“这件事到底何时才能收场,又要如何收场呢?”她皱了皱眉。
“就是!我都心虚了!”难得陈不染良心发现“虽然他们又有钱又笨,可他们真的很善良,对我很好嗳!真怕哪一天他们发现了真相哭哭啼啼的。”
“应该和陈峻极那家伙好好地合计合计,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正想着是否该打电话给陈峻极,电话铃却适时响了起来。
“顾盼辉!你赶快和陈不染到你家楼下,我的车马上就到了!”陈峻极没头没脑地吩咐着,让顾盼辉有些找不着风。
“请问是让我们去哪里赶场子?”这是顾盼辉的理解,估计是去救火。
“医院!”陈峻极挂了电话。
雪球真的越滚越大了。
汽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灯照在母女俩身上,陈峻极摇下车窗,探出头“上车吧!”
“你总该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吧。我们为什么要跟你去医院?我们没有义务随传随到。站在楼下已经够给你面子了!”顾盼辉没有听话地配合他的号令。
“拜托!上车再说好吗?很急!”陈峻极很焦躁,无心和她争论。
“多急?”顾盼辉问。
“我爷爷病危!”
“啊?你爷爷病危?”顾盼辉这下很配合地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转瞬又恢复冷漠“这关我什么事?”
“他想看看陈不染!你明白了吧?”一个有可能不久于人世的老人忽然想开了,要在弥留之际看一眼自己的曾孙女,做孙子的怎么能告诉他那是个冒牌货,所以剧情还得继续。
“我明白了。”顾盼辉真的明白了“这应该是他最后一眼了,是吧?之后这场闹剧就结束了!我们大家都解”在陈峻极的怒视下,顾盼辉把“放”字咽了下去“我、我不是,不是咒你爷爷,我只是,我、我上车!”
顾盼辉牵着女儿灰溜溜地爬上了陈峻极的后座。这就叫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在心里嘀咕。
“我想以陈不染的聪明,是能够应付得来的。虽然我爷爷未必想见你,但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自己打好腹稿。”陈峻极一边开车一边嘱咐着,生怕这个没头没脑的女人惹出什么乱子。
“我还不稀罕见他呢!”顾盼辉冷哼了一声,独断专行又一脑子门第偏见的老家伙。
“可我希望你能够让他以为你是稀罕见他的!”无力和她打嘴仗,陈峻极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安与忧虑。
顾盼辉想了一下,半晌“会没事的。”也是少有的体贴。
“希望如此吧!”
夜晚的医院少了白日的喧嚣,日光灯投射在墙壁上更加雪白,空荡荡的走廊内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陈不染虽然极不爱医院的氛围,但老妈似乎不但是厌恶甚至有些恐惧。自己的小手被妈妈的手握得很紧,紧到近乎疼痛,而且又冷又湿。抬头看见妈妈的脸也是惨白的颜色。
“妈妈!你没事吧?”她忍不住开口问着。
“没事!”顾盼辉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以为时间已经抚平了一切,但又是这间医院,又是这个走廊,四年前的情景似乎在重演,无边的恐惧和撕心的痛再度袭来。为什么是这家医院?曾经在两年多的时间里,顾盼辉不敢再涉足任何的医院,即使到后来不再惧怕、克服了医院恐惧症,可这家医院依然列为她的禁区。
陈峻极也回头,望见了花容失色的女人“你不舒服吗?”
“还好!”顾盼辉挤出了一丝笑容,急救室就在跟前。她已经挨在椅子上坐下了“我想你可以带陈不染进去了!”她转头向女儿“别说露馅了!”
“我不会的啦!”陈不染自认是天字第一号小骗子。
陈峻极又深深地看了顾盼辉惨淡的脸色一眼“那我带陈不染进去了。如果需要我再叫你。你真的没事吗?”
她点点头“我在这里打好腹稿!演练好表情,你知道我并不擅长。”
陈不染随陈峻极走进了急救室。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很老很老的爷爷,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十分急促,房间里除了机器声就是他的呼吸声了。病床的周围是陈家爷爷和奶奶,还有穿著白大褂的医生。
“不染!你终于到了!你妈妈呢?”爷爷拉过她的小手“她还在生你爸爸的气,所以不肯来是吗?”
“不是的!妈妈在外面,她不大舒服。而且她想老爷爷也未必想见她。”陈不染不用陈峻极浪费口水了。
“不染,快过来让太爷爷看看你!”陈奶奶把陈不染带到了病床边,一边又在陈老太爷的耳边轻唤“爸!不染来了,来看太爷爷!”
“是啊!爷爷!我把陈不染带来了!”陈峻极俯在床边握着老人干枯的手“你醒醒!”
床上的病人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无力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了陈不染身上“你”声音很低而且嘶哑。
陈奶奶马上把陈不染往前推了推“她就是您的曾孙女,不染,快叫太爷爷!”
“太爷爷!我是陈不染。是、是、是您的曾孙女!”陈不染还是觉得怪怪的。陈老太爷的表情似乎是开心的,总之不是生气或者是愤怒。他的手在抖着,向陈不染张开。以陈不染的聪明自然明白他想干什么,踌躇了一下,她才伸出手,握住了那树皮一样的手“太爷爷!”
陈老太爷满意地咧了咧嘴,眼中似乎还有泪。而陈奶奶和陈爷爷已经在一旁陪着落泪了,陈峻极也觉着鼻子发酸,在这一刻他真的希望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女儿。惟一没有什么感觉的是少根筋的陈不染。但她总归要说点什么。
“太爷爷!你会好起来的是吧?大风大浪你都扛过去了,不会在这小河沟里翻船的!”这是今天在电视里学的一句很江湖的话,用在这里不知道恰不恰当。
这是一个才六七岁的小丫头说的话吗?陈老太爷真的很想笑,无奈却没有力气牵动脸部的肌肉。张了张嘴,吐出些含糊不清的句子“好、好地照顾她。”却是对着孙子。
“我知道!”陈峻极含泪应着。
“我、只、怕是不行了!”
“不会的!做完手术你就会好的!”
“你怎么可以想自己不行了呢?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自己,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别人就更没办法帮你了。”陈不染在一旁很不理解。
多么浅显又深刻的道理!而自己活了近七十五岁竟没有看透,却要由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来点醒。活得还真是失败!
“我、我会活下去,你会、会帮我、是吗?”陈老太爷看着床边的小人儿。
“我没办法帮你。我又不是医生伯伯。可是我和爷爷奶奶还有妈妈和爸爸都会在一旁给你加油的。”就好象学校开运动会同学们为班上的运动员鼓劲一样。
陈老太爷终于能够扯动一下嘴角“谢谢你。但我现在需要医生的帮忙了。”他向医生点点头“我们都尽力,好吗?”
众人鱼贯地退出来,等侯在外面的顾盼辉站了起来。见没一个人的表情如丧考批,悬悬的心放了下来。有礼地向陈爸陈妈点点头,牵过女儿的手“你爷爷没事了?”她问陈峻极。
“他马上要进行手术。”陈峻极踌躇了一下,又望望陈不染“我希望你们可以留下来。在生死悬于一线间时,人的意志是非常重要的。或许陈不染是爷爷渡过这次难关的动力!”
“顾小姐。”陈爷爷也上前“我们都知道你还恨峻极,也一定在心里认定他爷爷是你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但毕竟他是不染的曾爷爷,所以希望你能够不计前嫌才好。而且这也是个契机不是吗?”
顾盼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幸好她及时地记起了自己的角色,所以马上以陈峻极情妇的身份来理解这番话,懂了!但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呵呵地傻笑。
陈氏夫妇把她的傻笑当成了默许“我们就知道顾小姐是通情达理的人,否则也不会教出不染这么乖巧伶俐的女娃。”
我是天生的!陈不染在心里嘟嚷着。当然了,她没有扼杀我的聪明才智就是了。
“我、我”顾盼辉瞥了一眼一旁的她的“情夫”为何他还不来救场,至少也提一下词儿啊!“那个我当然了,如果留下来能够有助于陈老太爷的救治,就算是陌生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更何况陈不染也叫你们爷爷奶奶的。”
协议达成。但在此时此刻,陈家的二老也无心和顾盼辉来个相见欢。所以四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只能无言地望着手术中的灯各揣心思。手术已经进行了近两个小时,陈不染的眼皮逐渐打架,最后完全合上了,倒在了妈妈的怀中。
陈峻极站起出去了一会儿,又返回来“手术还要进行几个小时,你们都在病房睡一会儿。如果需要,我会去叫你们的。”
“我和你爸还挺得住,不染妈妈你带不染去睡吧!”陈奶奶建议着,虽然他们已经有些不支了。
“我很能熬夜的,还是伯父伯母带着陈不染去睡吧!我想陈爷爷手术结束还需要你们的照料,所以你们该养足精神才是。”
顾盼辉善解人意地为他们考虑,可惜却遭到了曲解。
“当然!彼小姐说得对。那我们就带不染去睡了!”陈奶奶用胳膊肘碰了碰陈爷爷,显然认为顾盼辉是想要与陈峻极独处。她还是无法把顾盼辉与随便的女人划上等号,但很显然二人还是处于冷战当中,谁也不搭理谁。这或许真的是个契机呢!
顾盼辉自然明白了那话和表情所包含的意思,不知该不该辩解。扭头望向陈峻极,但他眼中只有无可奈何的苦笑。
“陈不染就麻烦你们了。”她把已经去和周公抢食的陈不染交到了陈爷爷的手上。
凄清的走廊上只剩下了二人。
陈峻极依然无语,只是望着手术中的灯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顾盼辉去买了两杯热饮,递给他一杯“寒气挺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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