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冷静、威慑的目光,使大哥终于明白,小弟在踏进废弃工厂这间四处透风的简陋工棚时,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何况小弟破门而入时,自己正在数钱。
零散的票子、从一角到一元的硬币,正在身边为他作证,而他干活的工具——绳子、脏兮兮的绷带,恰好就放在钱的旁边,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弟弟,自己的真实情况。
他那脏兮兮的手上正拿着一张崭新的五角钱,由于突然的惊吓而落到了地上,想弯腰拾起来的念头在脑海中跳了跳,就像鱼儿一样探出水面看见渔夫正在船上又潜回了海底。只是张着嘴、瞪着眼,傻子一样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弟弟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大哥!”
他看到小弟的嘴动了,并听到了三年来一直在回忆中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熟悉,但在熟悉中他听到了伤心的质问。
“为什么?”他也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这是他不愿走的路啊!
他是家中的老大,在他刚刚懂事的时候,父亲就带着他到城市里乞讨。他和父亲跪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向过往行人磕头乞求,善良的人们总是向他们破了边的碗里仍钱一天一天,一年又一年,他看到了许多像他一样大的孩子被父母领着,穿着干净的衣裳,吃着甜美的食物,用一种可怜而又蔑视的眼光瞧着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和爹爹跪在这里,而那些爹爹却不用,为什么有的人给他们钱,而有的人连正眼瞧他们都不肯瞧一眼。一天天在长大,他就一天天感觉到自己和爹爹做的是被别人瞧不起的事。当他们在很晚的时候回到村里时,他听到了有的孩子在背书,有的孩子看见他就喊“小要饭的回来了。”每当这时,他都看着爹爹,爹爹却不以为然。依然如故地带着他到城市里乞讨。
有那么一天,他像往常一样低着头注视着已经盖住破碗底的零散票子,突然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将一元钱轻轻地放到破碗里。从讨饭那一天起,还没有人肯这样轻轻地把钱放进破碗里。他的心不觉一暖,抬眼看到一位蹲在面前的比他还要小的漂亮女孩。他正要惯常地向给钱的人磕头,却听到小女孩问:
“小哥哥,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他想说:“爹不让上。”可他不敢说。只是低着头看女孩脚上的红皮鞋。
“娃呀,俺们穷呀,他娘病了,他又是个哑巴,俺们是一点办法没有才出来的,向你们这些好心人讨几个钱给他娘治病。”
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轰隆隆地响,把他炸成了“哑巴”
“叔叔,哑巴也可以上学的,离我们学校不远,就有一所聋哑学校,你应该送他到那儿上学去。”
“可俺们穷呀!都没钱治病,哪还有钱上学呀!”又是爹替他这个“哑巴”说话了。
“那我以后中午就少吃点,省下些饭钱给你,你給他攒着,让他上学。还有,我把零花钱也省下来给你。”说着,女孩把手伸向书包,在书包里摸了一会,又拿出一元硬币,这回她没有放在破碗里,而是拿起他的手,把硬币放入他那脏脏的手心里“我每天有一块钱的零用钱,以后我把它给你,你攒着做学费,好去聋哑学校上学。”
从那以后,这个小女孩每天都会在放学时来到他的身边,轻轻把贰块钱放在他的破碗里,然后和他说声再见,晃动着羊角辫慢慢消失在人群中。一天,二天,一个月二个月,她放假了,不在学校吃中午饭就没了节省下来的那一块钱,但她仍有一块钱的零用钱,她会在每天的同一时间来送给他,和他说着学校里快乐的事。
他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看到小女孩的时刻,他渴望能像小女孩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像她一样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上学的强烈渴望支持着胆怯的他,在夜幕中走进了村子里唯一的老师家。
从此以后,讨饭回来的另一件大事就是去老师家,听老师讲学堂里的故事,讲那些名人的少年时光。他也向老师讲诉女孩的故事,讲诉他不想去讨饭而又怕爹爹打的矛盾。老师给了他很多的鼓励,还告诉他最重要的是决不能辜负女孩善良的心愿。他认真地听着,琢磨着,并慢慢地学会了“谢谢你,明天我也去上学。”几个字。
等到女孩开学那一天,等到女孩又来给他送钱时,他拿出了写着“谢谢你,明天我也去上学。”的纸条给女孩看。因为他是“哑巴”不能说话。女孩惊喜地问他是到她学校附近的聋哑学校去吗?并向他打着手语。他看不懂手语,但他能听懂,可他不敢反映,他已经感到跪在旁边的爹爹就要伸手打他了。果不其然,在女孩离开他们后,他的后脑勺就印上了爹的手掌。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动一下眼珠,生怕看不到渐行渐远的女孩背影。
他开始反抗父亲了,说什么也要去上学,爹打他,骂他可是扭不过他,只好答应他去上学。他兴奋的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他就要去上学了,像那个女孩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做一个和女孩一样善良的人。
“大哥,忘记你给我讲的故事了吗?”
他又听到了弟弟的声音,这么熟悉,虽然带着质问但却多了些亲切。他怎么会忘呢,致死都不会忘,他要告诉弟弟,他一直记得那个故事——乡村里唯一的老师,给了他学费的女孩。可是他张了几次嘴都无法说出口,他已经不会说这些话了,他只会在行乞的时候用带着颤音的嗓子说:“可怜可怜我吧,我没了右胳膊,又瘸了一条腿,可怜可怜我吧,你们都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他还会在地痞流氓面前卑微地乞求:“大哥,行行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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