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残阳下,一群乌鸦从远处是树林里惊起,连翩起飞,在空中滑翔片刻,又很快地被绵长山峦的青色阴影吞没。
平原上,一只一百多人的辎重队在荒野上而行。深深的车辙让木制车轮发出尖锐的呻吟声,押送辎重的一百多个闯军士兵都一身灰尘,身上的汗水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臭气,让后勤辎重官荀宗文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自从开春以来,这群肮脏的家伙就没洗过脚,虽然因为条件的关系,军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吃过盐,可这些士兵的背心上还是蒙了一层白色的盐霜。运动量实在太大了,体力已经被最大限度的压榨,连骨子里的盐也被这让人烦恼的热天给逼出来了。
自从军队开到通、杞、陈一线之后,一切都还顺利,高原的骑兵配合着刘芳亮、刘异地等三位将军,把明朝军队打得再抬不起头,三个县城也很顺利地落到闯军手里。闯军征发了三县约十万百姓日夜不停地挖沟,眼看着这一条断绝东西交通的壕沟就要大功告成。
除了通许这一段。
高原同刘异地的不对付所有人都知道。前段时间甚至闹到大打出手的地步,完全不念及同袍之谊。
闯军本就是一个松散的团体,成分复杂南本地人、后来陆续合伙的各路义军,各有各的山头。谁也不服谁。若不是有李自成地威望杵在那里,只怕这支队伍早就四分五裂了。
对闯军,荀宗文恶感甚重,无奈一家三口都被人家裹胁,加上家乡此刻还被闯军占领,想逃也没地方可去,只能混一天算一天。在这支军队里,荀宗文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他本人同高原私交不错。很受大家尊重。加上他本身在计算、筹划、调配资源上才能出众。现在高原军中负责后勤运输。
高原于荀宗文有大恩。对他所安排下的任务,荀宗文都尽力去做。因为生孩子时受了惊吓,他老婆没有奶水,高原就让人送过来一只奶山羊。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荀先生心中更是愉悦。如果不是因为背负着反贼的名声,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清闲的日子很快过去。
这段时间,高原和刘异地势同水火。二人的军队都挤在通许一地,谁也不鸟谁。大军驻扎得久了,消耗越来越大,特别是这只只有八百骑兵、四百步兵的军队,消耗更是可怕。一天所吃地粮草、饲料节省着用,足可以养活上万人。
如此多地粮草单靠一个通许根本无法养活,需要源源不断地从朱仙镇大本营供给。
于是,这个沉重地押送任务就落实在荀宗文头上。
问题的关键是。当初高原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将通许知县甘霖给放了,说的是因为甘霖当初也放过高原,大丈夫当知恩图报云云。
高原这么做。荀宗文大为欣赏。倒是傅山颇不以为然,说高原这是妇人之仁,将来会有大麻烦。
事实果他的预料,甘霖在丢掉通许县城之后无处可去,赖在青木岗不走了。朝廷对丢城失地的官员处罚极重,动辄杀头抄家,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回吏部述职,甘知县只怕立即就要被请到大狱里去吃糙米饭。
青木岗地势险要,加上甘霖又有朝廷命官身份,登高一呼,居然积聚了上千溃兵,同闯军打起了游击。说来也是讽刺,闯军本就是打惯了游击的,现在占了城,居然被甘霖地官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战一触即发,对青木岗这块顽癣,闯军倒也无可奈何。问题的关键是,高原对征剿甘霖根本不上心,来了一个不闻不问。
随着甘霖手下收拢的溃兵越来越多,问题开始越发严重起来。这一千多号人要吃要喝,老呆在山上也不是办法,于是,甘知县四下抄掠,将主意打到了闯军后勤辎重队头上。
这人也是欺软怕硬,高原不去打他,他倒觉得高原好欺负,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射到荀宗文的后勤运粮队身上。一口气抢了他三拨车队,弄得荀宗文很是被动。
“啊啊啊啊!”乌鸦还在乱叫,随着这一阵凄厉的噪,更多的飞鸟从远处飞起,成千上万,黑压压一片如同漂浮在空中的云蔼。年年大战,整个河南已经破败不堪,人死得差不多,鸟却多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暮色更重,山峦地线条也清晰起来。身边突有点点绿光飘起,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具白骨。
“鬼火!”荀宗文一惊,心中却是一片悲凉。随着三个县城地陷落,加上遍征民夫挖壕沟,三个县城的百姓死了不少。听说,光攻陷这三座城市,闯军就斩杀了三万的官兵,加上死于战乱地百姓,总计有十万之众。当真是白骨露于野,生民百遗一。好在通许这一地因为高原围困县城不许刘异地出城,百姓所受的祸害要少许多。可即便如此,前几日刘异地也发了好几万百姓过来挖沟,听说累死饿死了好几千人。
“鬼火,鬼火。”辎重队的士兵都叫了起来。
只见,远方的荒野上,一颗又一颗绿莹莹的光星星点点随着夜风飘起,让人在恍惚中如同置身于天上的星河之中。
“怎么这么多鬼火?”荀宗文很是不解。
一个老卒笑着回答说,这一片本是是乱葬岗,也是历朝历代交战的战场,从北宋起,死在这一片地上的士卒没有百万也有好几十万,这段时间天气干燥,鬼火都飘起来了。
“恩。”荀宗文点点头,心中却是无限感慨,河南。天下腹心,天灾人祸不断,这一片土地早被鲜血浸透了。未来,这里还要流更多的血,也许,将来地某人一天自己也会化成这样一点渺小的绿光轻盈地在空中飞舞吧?
“铠甲生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哦吟。声音清脆悦耳。清晰无比。
“真是一副好嗓子。”荀宗文回头看了看这个瘦小得像一只夜枭的道士,心中无比腻味。
一个反贼,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也配念这首诗?念一段经文,骗骗愚夫蠢妇倒也合适。
果然,那道士伸手抚摩自己干瘪的腮帮子,接着道:“近日,本道上观天象。发觉天狼入魁斗,黄经又偏差了两分。东面翼争星分,正好克制南之离火。而明以火德势
月惟明,其势大张。距今已又两百年,也到风水轮八子主神器,天灭大明,我闯王正可顺势而起。问鼎河山。哎。走了一天,累了,也饿了。不若歇息片刻,吃点东西再走。”
荀宗文忍无可忍,亢声道:“宋道长,此地离高将军大营尚有百里。这一带地形复杂,正是敌人设伏的好所在。正该快速通过,却怎能再做停留?”
这个道士名叫宋献策,本是乡下的一个骗子,日常靠帮人做做法事,抓抓根本就不存在的妖魔鬼怪,骗点米粮过日子。前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这家伙脑袋里哪根筋不对劲,跑到李自成面前说了一翻诸如“大王你有王上加白地命数,日后贵不可言。”之类地混话,居然很受李自成看重,做了高官。
前一段时间,高原同刘异地闹得不愉快,这家伙也知道自己刚到闯军,没有寸尺功劳,便自动请缨前来说合二人。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地口才很有信心。
也因此,李自成便派他过来。当时,荀宗文正回老营督运粮草,二人便做了一路。
这一路,荀宗文被这个神棍折磨得够戗,到现在耳朵里还“嗡嗡”乱响,全是宋献策灌输进来的怪力乱神。荀宗文本是一个标准的儒生,对这种鬼怪之说本就不屑一顾,刚开始还同他辩驳上几句,到后来,实在是辩论不过这个满口抹油的家伙,索性闭口不语。
“啊!你是说,敌人会来袭击我们?”宋献策瘦得只剩一张薄皮的黑色小脸变得惨白,身体一个哆嗦,细长的脖子四下转动。
荀宗文心中痛快“当然,肯定会来的,你看,那不是。”他随手指了指前方,吓唬着个老家伙。
突然,一种莫名其妙地畏惧从心中升起。
荀宗文猛地瞪大眼睛看过去。
前方,黑压压一片人马如潮水般涌来,夕阳暮色中“甘”字大旗嚣张地飞扬。
“啊!”这回是人的惨叫,一支白色的羽箭在黑暗中飞来,将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卒射翻在地。
“来了,果然来了!”荀宗文心蓬蓬乱跳,只感觉喉咙里都要干出火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敌人,是敌人!”宋献策大叫,一把抓住荀宗文的胳膊,颤抖正声音问:“荀先生,我们能打赢吗我们只有这点人!”
“所有人听着,抽出武器,将粮车围成一圈,结成长枪圆阵!”荀宗文一把甩开宋献策,扯着嗓子大喊,声调听起来很怪。
“是!”士兵们大声轰叫,猛地掀起盖在粮车上的雨布,里面哪里是什么粮食,全是一根根又粗又长的长矛。
毕竟都是老军旅,这一队人马都是前一段时间的开封降兵,虽然不断有人被敌人地流箭射倒,却一点也不慌乱。很快,众人将粮车围成一圈,所有地人都躲在车后,将长枪从头顶伸出去。
“砍车轴!”荀宗文大声下令,身边的亲兵抽出腰刀“喀嚓!”两声将车轴砍断。“轰隆”一声,沉重的粮车在地上砸出一片呛人地灰尘。
围成一圈的粮车次第趴下,组成一道沉重的矮墙。
敌人的弓箭手并不多,寥寥几支羽箭射过来直接被粮车阻挡,根本不能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杀呀!”
“抢粮呀!”
“杀一个敌人奖励一斤小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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