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昨晚我们都没有给对方一个明确的答复,而在皇帝久久的沉默中,我枕着他的手臂不知不觉地睡去。
早上,红情和碧笙进来服侍我起床,才告诉我说:皇上一早就起来了,见我还睡着,便吩咐不要吵醒我,然后自个儿走了。我不由想:今儿个是大年初二,皇帝不用早朝,他起那么早做什么?
坐在梳妆台前,红情问我:“娘娘,今天梳个什么发式?”
照例,受了册封的宫嫔在第一次正式侍寝后,需要去参见皇后,加上今天是大年初二,无论如何,我都要到坤宁宫走一趟。
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这还是我在上次柳嫔流产事件之后,第一次面见皇后。而今日的坤宁宫中,想必去请安的宫嫔不会少。——本来,我还以为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用见到这些人,然而,现在天不遂人愿,我不但这么快就要去面对,还要以同是皇帝妻妾的身份去面对。
好在,皇帝的言行使我不是那么惊恐。——皇帝昨夜是否专程来给我定心的?我不得而知。只想说,假如是的,我承认我被他打动了;假如不是,我也感激他的这份用心。毕竟,哪个女子不想要一个体贴疼爱自己的夫君?
将心神收回,我淡淡地对红情道:“就梳个挑心髻吧。”挑心髻是种圆扁髻,髻上用宝花装饰。与高髻不同,也不用钗簪装饰。可以让我显得不那么出挑、也不那么朴素,毕竟,大过年的,虽然不能争艳,可也不能不给皇后面子。
梳好发髻,碧笙手脚麻利地给我扑上胭脂水粉,我又挑了一件水红色上绣银色云纹的宫衣穿上。收拾妥当,出了清梅堂,宫轿已候在庄宜殿门口。我上了轿,由沈秋笛和红情二人在轿后一路跟了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轿子停下,轿外有宫女粗声粗气地喊:“坤宁宫到,请梅贵人下轿。”接着,有一个宫女挑起了轿帘,红情上前扶住了我的手,一路进了昭阳殿。
宫嫔们到了十之六七,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寂然无声。
我坐在最末,向上看去,只见皇后宝座左手边的第一个位子上坐着宁贵妃,她低垂着眉眼,面目沉静如水,也不与其他人说话,只小口啜着杯盏中的香茗。
接下来的三个座位空着,淑、贤、德三妃一个未到。
再顺着看下来,座位上的宫嫔我大多不识,想来应该是各宫妃位和九嫔。渐渐地,我的视线移动到了座列尾部,不意外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与其他宫嫔不同,柳嫔注意到了我的到来,正用恨恨地目光盯视着我。想来,她还是认为是我谋害了她的皇嗣。不过,我想她的恨意并非如此简单——皇嗣事件过后,皇上并不时常去翠微殿了,而是像对待皇后与四妃一般,偶尔虚以委蛇一番。我真不知道是皇帝薄情寡幸,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一阵密密的脚步声传来,犹如鼓槌密集地捶打牛皮,发出一连串低沉的鼓音。在隐约的环佩叮当中,头戴紫金翟凤珠冠、身着正红色九龙四凤绣纹朝服的皇后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坐上宝座。
我们慌忙跪下请安,口中齐整地道:“皇后娘娘吉祥万安。”
气度雍容沉静的皇后扫视在座众人一圈,笑容可掬地开口道:“妹妹们来得真早,都平身吧。”
众人不敢马虎,谢了恩才站起身来,重新落座,我这才发现宁贵妃根本没有起身,当皇后的视线滑过她的座位时,像完全没有看到一样,而皇后显然也看到了上座三张空着的椅子,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我不禁心中大奇:宁贵妃的表现尚可解释,她和皇后本就亲密无间。但是皇后丝毫不介意三妃的缺席,不禁令人深思——这究竟是偶然发生的事,还是一贯如此?皇后是早就得到了通报还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皇后微微一笑,视线转瞬落在我的身上,口中道:“梅贵人来了么?”
我的后背登时惊出一层薄汗——我没有料到皇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点到我。我只好站起身向前紧走几步,拜在皇后脚下,道:“臣妾贵人韩湘萸参见皇后,愿皇后吉祥。”
“起来吧。”皇后的口吻异常温和“来了就好。你可知道本宫听说和你做了姐妹的时候,有多高兴呢!”皇后真的是十分高兴的样子,脸上露出嫣然的笑容,只是不知她的一句高兴中含有几分真心?
我诚惶诚恐地躬下身子,道:“谢皇后娘娘抬爱。”
皇后道:“既然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多礼。”
我应声:“是。”
皇后又道:“本宫之所以想看妹妹来了没有,是因为身为皇后,受宫规约束,有许多事情不得不对你们新晋的宫嫔有了交代。”
我谦卑道:“但凭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璨然笑起来,道:“梅妹妹的小嘴好甜。若说吩咐本宫可不敢当,只是有些宫规戒条本宫要在这里说明白,免得妹妹不清楚犯了错、受了责罚,本宫可是会心疼的呢!”
我看着皇后殷切的样子,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
新晋宫嫔聆听皇后教诲的规矩自然是有的,只是皇后巴巴儿的将我叫上来,又如此热情地对待我,叫我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真的怕我犯什么错么?
我注视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