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馨趴在茶房的窗户边打盹,飘进的雨丝让她懒洋洋地睁开双眼。“下雨了。”她揉揉双眼,振作精神。
“好无聊。”今天府上的主子都出门了,她无需上茶,闲得只能睡觉打发时间。
她打个呵欠,继续趴回桌面梦周公,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摇醒她。
“沂馨,快起来,三少爷回来了。”
她抬起头,迷迷糊糊地说:“什么?”
“你还睡,若是让王嫂瞧见,可麻烦了。”
“是你啊!又蝶姐姐。”她伸个懒腰“王嫂才不会来这儿。”王嫂最喜欢找麻烦的对象是小姐,不是她。
“不管她有没有来,打瞌睡总是不对。算了,先不说这个,三少爷回来了,要喝茶。”她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雨水。“小刘呢?”
“今天主子都不在,他说到外头走走。”沂馨起身烧水。
又蝶哼地一声。“我看八成去找阿香幽会了,我去叫他回来,一会儿再回来端茶。”
“哦!”沂馨应了一声,瞧着又蝶气冲冲地走出去。“小刘哥又要挨骂了。”
片刻后,她茶已煮好,却不见又蝶回来。“怎么回事啊?”她走到门口。“再不端走,茶都要凉了。”
瞥了一眼大雨,她拿起角落的伞打算自己送去,三少爷挑剔得很,只要茶稍凉了,他就不喝。“还是赶紧送去的好。”
她将茶盏放在茶盘上,又在上头盖了几块布后,才拿起茶盘,一手撑伞,走进大雨中。走了一段路后,她来到三少爷的院落,敲敲他的房门。
“进来。”
沂馨将伞放在门外,跨进三少爷房内,一进门,就见他坐在椅上全神贯注地审视一只青釉茶盏。
“少爷,茶来了。”她拿开盖在上头的布巾。
“放着,出去。”他头也没抬地说。
“是。”她将茶盏放在桌上,好奇地盯着桌上另一只半透明的茶碗。“这是琉璃碗?”
赢径直不悦地抬起头,正打算斥责时,却发现她不是又蝶。“怎么是你?”
“又蝶姐姐”她顿了一下,想着该说什么。“她有事,所以少爷慢慢看,奴婢下去了。”
“等等。”他唤住他,端起她泡的茶喝了一口。“你的茶泡得很好。”他是半年前进府的男仆,虽然看起来有点瘦弱,长得又偏秀气,不过煮茶的功夫倒很厉害。
“谢少爷。”她微笑。
“店里的茶博士生病了,从明天开始,你到茶肆帮忙。“前两天才有人生病,今天又病倒一个,所以茶坊的生意有些忙不过来。
“我?”她指了指自己。“那府里要由谁泡茶?”
“府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泡茶。”他皱下眉。
“可是”
“没有可是,明天一早就到茶坊去。”他挥了一下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少爷”
“又有什么事?”他的浓眉揪成结。
她像是没看到他的坏脸色,紧接着又问:“一早出去,什么时候能回来?”
“黄昏的时候。”
“我回去想想。”她得先跟小姐商量才行。
她的回答让他愕然,想想,她还要想想?“我说的话你敢不听?”他沉下脸。
见他脸色发青,沂馨缩了一下,才惊觉他生气了。“好好吧!”
赢径直满意地点头。“好了,出去。”
“还有”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他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他最讨厌男人不干不脆的。
“没没问题了。”沂馨有些结巴地说,他怎么脾气这么坏。
“出去。”他又说一次。
“是。”她行礼后便走了出去。“唉”望着浙沥沥的大雨,她长叹一声。“小姐知道后一定会不高兴的。”
。。
“雨变小了,我们走吧!”葵月不等他反应就往外头迈去。
“你还真喜欢发号施令。”他在她淋到雨前,撑开伞。
她假装没听到他的评语,快步走着。
“走慢点。”他拉住她。“地上到处都是泥泞,小心摔跤了。”
“我才不会摔跤。”她轻巧地跃过地上的水摊。
赢瑾萧无奈地摇摇首,跟上她的步伐。
“你说只要事情忙完了,就可以回建州对吗?”她心情愉快地又跳过一个水坑。
“我没忘记我说过的话。”
“惠先生有回建州的打算了吗?”她转身,一个踏步跳回他身边,溅起的泥水喷到两人的下襬。
“据我所知是没有。”他顿了一下,瞧着长袍的下襬。“你看我的袍子不顺眼吗?”
她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发现他衣上沾了许多泥污。“我不是故意的。”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去我帮你洗洗,谁要我是你的奴婢。”
他笑道:“你还有奴婢的样子吗?”
“我已经尽量表现得谦顺了。”她瞧他一眼。“你没发现我的身分时,我还有理由藏着忍着,现在若还装模作样,不是很奇怪吗?”
“在我面前是无所谓,可在别人面前还是得有个样子。”他朝她蹙眉。“你跟着我娘出门,结果却一个人到处乱跑,这是下人该有”
“我有告诉轿夫说要去找你。”她打断他的话。“如果夫人问起,你再帮我圆谎就行了。”
他瞥她一眼,事不关己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圆谎?”
她讶异地看着他。“你在生气吗?”她敛起双眉。
“我生什么气?”他好笑地问。
“那你为什么不帮我?”她奇怪地看着他。
他笑道:“难道你怎么想,别人就该怎么做?”
“我当然没那么天真,如果我像皇上一样有张金口,我还需要窝在你府上吗?”她瞅他一眼。“我还以为我们现在站在同一阵线上,看来我是太天真了,你不帮我圆谎没关系,我自己会向夫人交代,你只要不扯我后腿就行了。”
“既然你说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那我自然会帮你。”他扬起嘴角。
“你这人真是阴阳怪气,反复无常”方才一副不想帮她的模样,一会儿又改变主意。
对于她的侮辱,他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答应过我,一切都听我的,对吗?”
她马上升起戒心。
“所以贡茶的事,你不要再插手。”
“为什么?”她不明白。
“你忘了一切都要听我的?”
“那是指跟建州有关的事”
“不管什么事你都得听我的。”他打断她的话,强势地说。
怒火一下上了心,葵月愠怒道:“这太不公平了!”
“你忘了答应过我,一切都听我的。”他提醒她。
她瞪着他,双眸都要喷出火来了。“你也答应我做决定前要跟我商量,如果你每次都用这种强压的方式逼我让步,那我以后什么事也不告诉你。”她气冲冲地就往前走。
“等等”他拉住她的手。
“你走开!”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见他又要拉人,她生气地往前疾走。
“我话还没说完。”他赶上她,仍是一脸笑意。
她回头,怒颜相对,边走边骂“你说给你自己听,我们的约定一笔勾噢”她身子一晃,脚踏了空,双手像失控的陀螺不停打转,手上的东西全落在地上。
赢瑾萧在她往前扑的当下抓住她的手。“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笑。
脚上的湿冷让葵月的火气不消反涨,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右脚陷在泥泞里,几乎淹上小腿肚,她气愤地抬起脚,锦鞋在途中硬是从她脚中滑出掉进泥水里,一旁的闷笑声让她的火气整个爆发出来。
“都是你!”她气愤地甩开他的手。“你走开,离我愈远愈好,你是扫把星,杀千刀的扫把星,跟你在一起都没好事,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告诉你,我今天就要回建州,如果你敢拦我的话,我就把你劈成两半,在你的茶里下砒霜,让你肚烂长虫,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天空突然迸出一声响雷,像是在为她增长气势,她横眉竖眼,怒发冲冠的模样差点让他又忍不住笑出来,可他硬是把笑意压下,若这会儿在笑出来,说不定他真会血溅当场。
他蹲下身,将伞放在地上后,拉高衣袖伸手进泥水里,摸索了一下后,取出她的绣花鞋。正打算继续破口大骂的葵月在瞧见他的举动时,一时哑然,怒火消退不少。
赢瑾萧倒出鞋内的泥水污泥。“来,穿上吧!”他单脚跪在地上,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拉好她湿透下滑的袜子。
“你做什么”葵月涨红脸,就要抽回脚。
“别动,等会儿摔跤了别又怪我。”
葵月因重心下稳左右摇晃,只得把手放在他头上撑住自己。“我自己穿就行了。”瞧着屈膝的他,她的心情忽然觉得愉快许多。
“那怎么行,总得给我这个扫把星补偿一下。”他为她穿好鞋,顺手为她将裙襬的污水拧吧后才起身。“气消了吗?”他扬起笑。
她哼地一声转开头,双颊的酡红未褪,仍泛着粉晕。
“你的脾气可真不是普通的坏。”他弯身捡起她掉落的东西及雨伞。
“是你惹我生气的。”她不平地回嘴。“你的要求太无礼。”
他将伞移到她顶上后才道:“你要解决事情,还是只想凑热闹?”
“我当然是想解决事情”
“那就听我的。”他接下她的话。
她不高兴地蹙起眉心。“为什么不听我的?听我的也能解决事情。”
他仰天长叹一声,似乎在乞求老天的帮忙,她真快把他的耐性磨光了。“雨好象又变大了,先回去吧!”
她马上点头,穿着泥泞的鞋实在不好受。
。。
赢瑾萧才刚换好衣裳,门外已传来奴婢的声音。
“少爷。”
赢瑾萧走出内室。“进来。”
荣粟以手肘推开门,捧着水盆入内。
“怎么?”他疑惑地看着水盆。
“小姐要奴婢送热水来让少爷泡脚。”荣粟将水盆端至椅旁。
赢瑾萧挑高眉。“她还说了什么?”
“小姐说外头还在下雨,少爷别急着回朝翠园,先泡泡脚,一会儿她泡好茶给您。”荣粟恭敬地回答。
赢瑾萧浅笑,她不知又在搞什么鬼。“下去吧!”
“是。”荣粟转身离开。
赢瑾萧回内室拿了茶经后,才脱下鞋袜泡脚,一刻钟后,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朝他这儿而来。
他放下书,葵月的身影正好出现在门口。
“我泡了茶。”葵月端着茶盘进屋。“你喝喝看。”
“你不是不会泡茶?”见到她一脸笑意,他也愉快地回以微笑。
“这不需要什么技巧。”她将茶盘放到桌上,顺势坐在他身旁。
他发现她还放了好几盘干果,看来她又打着他的名号到厨房搜括了不少东西。
“有砒霜在里头吗?”他端起茶碗。
“放得可多了。”她正经地说。
他瞧了眼茶碗,发现茶汤澄清,没有任何沫饽,黄绿的茶汤在雪白的茶碗下像叶间倾泄的青光。
“这”“你别问,喝喝看。”她催促。
他微挑眉宇,双唇轻触碗缘,茶香在鼻中萦绕,他轻啜一口,香味在口中漫开,滑下喉后,甘甜味不散,他疑惑地蹙下眉心,他没喝过这种茶。
“再试试看这个。”她将另一杯茶碗推到他面前。
他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葯,但打算弄个明白,于是也没多细问便拿起另一杯就口,这碗的味道与方才的一模一样,只是这碗加了些微的姜,过喉后,留下辣味。
“怎么样?”
他放下碗,说道:“这两碗都是建州的片茶,不过一碗加了姜,一碗没有,等级”他沉吟不语,建州的茶可分为十二个等级,前五名是龙凤茶、石乳茶、的乳茶、白乳茶跟头金茶,他唯一没喝过的是龙凤茶
“这是你今天买回来的茶?”他挑眉。
她笑着点头。“这可是皇上才喝得到的茶,算你有福气,不过我在泡法上做了更动,用热水将表面的茶膏烫下后,就直接拿来泡茶,没有经过碾磨这些动作,你喝的第一杯茶是我从建州带来的,第二杯茶才是我今天买的,也就是下落不明的那批贡茶,我在第二杯茶加上姜,是为了盖过它的霉气,这批贡茶已经失踪快两个月,没有专人烘焙,受潮很严重,我想有些应该都发霉了。”
“所以?”
“所以我们设个圈套,把他们引出来。”她兴致高昂地说。“明天我会再去宁国寺一趟,我与人约好了”
“等等,你跟谁约?”他打断她的话。
“就是今天卖我贡茶的少年,我想他应该是船上的挽舟卒,到时候我会告诉他茶发霉的事,他听了后一定很紧张,一定急着赶回去告诉他的同伴,到时你就跟在他后头,定能发现他们的藏身处。”她信心满满地说。
“你这么笃定?”
她颔首。“这事不能再拖了,今天我看到有个公子跟另一个挽舟卒不知在说什么,我担心这功劳会让人抢去。”
他点了一下头,表示听到,但没发表对这事的意见,只是转个话题说道:“你说第一杯茶是你从建州带来的?”他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嗯!”她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你为什么拿得到贡茶?”他透过杯缘瞅着她,贡茶专门在“北苑”制作,负责的是朝廷的官员,她没理由拿到进贡的东西。
“我不能告诉你。”她摇首。
“为什么?”他放下茶碗。
她耸耸肩,没有说话。
“如果你真不想让我知道,又何必多泡这杯?”他追问。
“我只是想让你尝尝原味,因为我买的已受潮了。”她拿起栗子。“你多心了。”
赢瑾萧深思地看她一眼,不觉得自己哪里多心,他深信她一定又再打什么主意。
“怎么想到要端热水给我泡脚?”他转了话题。
“你又疑神疑鬼了!”她故意大叹一口气。“你的脚踝受过伤,我想淋了雨可能不太舒服,所以就要人帮你端热水泡脚。”会知道这事,也是前两天跟其它奴婢谈起才晓得的。
他拿起布巾擦了下湿漉的双脚。“没想你也有细心的一面。”他微笑。
“你以为我做任何事都不经大脑的吗?”她瞟他一眼。
“我可不敢这么想。”他笑着说。“你若没点脑袋,能藏到我眼皮下来吗?”
她顿时眉开眼笑。“得你赢大少爷称赞,可受用得很。”
她沾沾自喜的模样让他露齿而笑。
“对了,你娘说我们得避嫌,所以把我从你身边撤下了。”
赢瑾萧微愣,没料到母亲会有这样的动作。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娘昨天骂你了?”她询问。“夫人一直想说服我嫁给你,我不堪其扰,所以才脱口说出订亲的事,不是故意要害你挨骂的。”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他低头穿上鞋袜。“你会改变主意嫁我吗?”
红霞不期然地飘上她脸颊。“我不能嫁你。”
他抬首瞧她,没遗漏她颊边的红晕。“要怎样才能嫁我?”他倾身靠近她。
葵月本能地往后仰。“你别又想轻薄我。”她的脸蛋更红了。
他扬起笑,黑眸直直地勾着她的眼。“你不喜欢吗?”他低沉地说。
她的背脊窜过一阵冷颤,吓得她急忙起身,却听见他露齿而笑。“吓到你了?”
“你别再对我说这样的话。”她故意皱下眉头,脸蛋儿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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