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李无瑕的事,朵兰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或者说,已经彻底心中释然放下怨念了——这个华国女人的出现应该算是一个必然吧,即使没有她,也必然会有顶着其他名头的别的人。总之在如今一统天下横扫海内之后,元颉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他的心思便注定了绝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只放在自己一人身上。
这是最难通的心结,毕竟他们夫妻结缡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如此恩爱和美,并不同于世间大部分君主跟他们正室之间那种仅仅只维持一个面子的冷淡关系。可即便如此,这样的鹣鲽情深却终于也走到了它的尽头,不管是为了王朝社稷、为了子嗣兴盛抑或为了新的情之所钟之类……总之事情的实质就是:现在有了一个李无瑕,今后还会有更多“王无瑕”、“赵无瑕”、“张无瑕”之类的人层出不穷。
所有这些都是朵兰无力阻止和改变的,她贵为皇后,所谓六宫之主、天下之母;据汉人的书上说,身为皇后就得端庄贤良高贵温柔,她要做天下所有女人的表率。所以,她也得跟天下所有女人一样,哪怕丈夫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这里了,哪怕最后坚守着当初海誓山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必须一直表现得大方得体,还要用最大的善意和耐心去包容并接纳丈夫的新欢们。
大抵世间女子,皆自此道而过,朵兰觉得如果别人都能做到,想必自己应该也可以吧?反正大羌的正宫娘娘依然是她,这个位分元颉应该是不会动的——哪怕他们之间没有子嗣,但自己毕竟代表了他的“过去”,曾经他们才是同一国的人,有相同的背景和相同的过往;仅凭着这份对从前的眷恋,应该可以确保自己下半生的富贵平安吧?
所以对于将来,朵兰把期望降得很低,她觉得惟其如此,自己便不会再伤心失望,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也不会再被伤害——哪怕元颉爱上了别人,那就让他爱去吧,反正那个“别人”迟早有一天也会变得不再新鲜,被新的什么人所取代。而自己,当然始终都是最特殊的一个,是他真正的“妻”,他终究还是会回到自己这里来的,即使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朵兰觉得,自己可以等。
但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去参加李无瑕册封典礼的朵兰,却在看到李无瑕这个人的一瞬间就动摇了——面前这个华国女人穿着他们羌人的华贵礼服,那鲜红的颜色中又有暗金色精致的鸾鸟绣纹,腰间束着金镶玉嵌的腰带,头上金冠虽然没有自己的华丽,装饰的宝石也较少,可是人家身材高挑颀长,气质雍容娴雅,被这一身朝霞般光华烁烁的吉服衬托得有如芝兰玉树般明艳美丽。
朵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似乎被某个巨大的手掌狠狠攥住了!刹那间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当初即使面对着姿容妩媚绝世、艳光逼人的江梨儿之时也不曾有过这种压迫感——是的,江梨儿固然美艳,但她的神态却是柔媚而卑下的,带着某种有所祈求的小巧和局促。那样的女人能够带来的威胁到底终究有限,元颉也决计不会真正倾心于她,至多只能算个玩物而已。
但李无瑕却完全不同,哪怕她跪下去聆听册封旨意之时那谦恭的礼数丝毫无可挑剔、哪怕她三跪九叩谢恩之时那貌似温柔和顺的神情仿佛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可紧攥着朵兰心脏的那只手就是怎样也无法放松,直到后者遵循礼制来到她面前行拜见皇后之礼时,她这才具体觉察到究竟是哪里的细微不同——
是的,问题就出在李无瑕的那双眼睛上;那眼神坦然平静地望着他们这些人,既没有被册封为左皇后之尊的任何喜悦之情,也并无在他们这些异族面前屈膝跪拜的屈辱之意。那么平静深邃,如古井无波,而嘴角偏偏还配着一丝淡淡得体的笑意,仿佛她才是站在高处接受参拜的那个人。
沙勒赫的感觉是对的,果然唯有这样强大从容、内心高贵的女人才配得上元颉那样的天下至尊——她骄傲到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触碰她隐藏的本心;无欲无求,别人为之朝思暮想、如疯如狂的名分地位和恩宠,在她面前却几乎只似笑话一般。
朵兰不知道自己用了怎样的自制力才能平静地说出那“平身”二字,想必声音听起来着实干瘪嘶哑吧?那之后元颉望过来的目光倒带了几分关切探询之意:“朵兰你身子是不是有些不适,怎么竟然消瘦得这么厉害?声气也听着弱了许多?”原来他心中还有些关怀着自己?朵兰涩然挂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臣妾无事,只不过最近胃口不太好,以至清减些许罢了,请陛下只管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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