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寻常

    刚刚检查完机车，贾凡就收到了妻子的短信：“注意安全，多多保重。”字虽不多，却暖融融的。

    妻子是一名护士，正战斗在非典隔离区，手机短信成了他们交流的主要工具。

    “十三天没见到妻子和儿子了，”这一段时间，一提非典，贾凡的火儿就禁不住往上窜。

    一开始，贾凡并没有把非典当回事儿。直到那天晚上，妻子面色凝重地告诉他，小丽——她的同学兼好友在工作中不幸被感染后，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们医院也已组成紧急援助医疗队，随时准备支援传染病医院，我已经报名了”

    熟悉贾凡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异常稳重的人。做事从不张扬，出风头的事他绝对不干。当然了，拉后腿儿的队伍中同样也难觅他的踪影。而妻子的性格则与他截然不同。她活泼好动，凡事都想争个先儿。因此，人家早早地入了党，去年还当上了护士长。

    “孩子怎么办？”贾凡的心里像倒了五味瓶，他知道妻子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阻止她显然是不可能的。况且，里面还有个小丽。他只能搬出两岁多的孩子来试探一下。

    “我已经跟我妈说了，她帮我带”看来，她早已有所准备。

    信号变成了绿灯，数着发车信号，他迅速而有力地踩了发车的汽笛。

    “呜——”冲天的汽笛，仿佛在宣泄着他郁积在心中的怨气。

    一切都已变得不同寻常。

    身为火车司机的他，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少，而戴口罩的却越来越多。

    平日里像磁石般吸引他的电脑游戏，此刻却怎么也勾不起他的兴趣

    远在老家的母亲预约在五月份的手术被无限期推迟，年老的她不得不继续在病痛中煎熬

    同学来电话通知，五月份的毕业十周年聚会宣告泡汤

    以前，跑北京是一种荣耀，而现在由于疫情“北京”成了人人避讳的地方。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回家后他主动减少与他人接触的机会，看一眼儿子都成了一种奢望。有几次跟儿子通着通着电话，眼泪竟滚了出来

    白色的救护车，白色的病房，白色的隔离服电视频道被一系列的白色充斥着。每一个白色的身影都让他胸口发紧，是不是她呢？——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

    心就像这偌大的屋子，空空的没有一点儿着落

    有时，他像一只找不到对手的困兽，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的确，随着疫情的不断发展，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

    机车内外被反复消毒；每个人都注射了增强免疫力的针剂；到北京后不再住公寓，而是直接折返

    那天，贾凡碰上了平常总是泡病假的小孙正在出勤，据说他在外面跑着买卖：“怎么，生意做不成了，开始跑车了？”

    “什么生意不生意，这才是正经事，非常时期，非常行动嘛！”小孙笑着调侃道。与此同时，贾凡发现出勤栏里昔日躲在角落里歇假的小牌已所剩无几。

    那天的誓师动员大会上，在大家惊奇的目光中，他第一个站起身来，跨上主席台“刷刷”两笔在决心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驾驶着列车，贾凡看到与铁路相临的高速公路上，平日里与他赛跑的“甲壳虫”们都不知钻到了何处。空旷的田野里，唯有这高速行进的列车在执着地正点运行着

    “北京西站，特8次接近。”在呼叫声中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特8次北京西站，六道停车”

    “特8次六道停车，司机明白！”此刻，作为一名火车司机，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神圣与庄严。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眼睛紧盯着前方。

    望着红色的信号灯，不知不觉地，一滴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2003-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