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显提出也邀请本多一起去,得到父亲的同意。初夏的第一天,四个年轻人乘火车出发。
父亲到镰仓别墅的时候,往往都是町长、警察署长等许多人到车站迎接,从镰仓车站到长谷别墅,一路上都用从海滩运来的沙子铺路。但是这一回,侯爵事先向町政府打招呼,即使是王子,也以学生的身份对待,免除一切迎送。所以四个人从镰仓车站坐人力车很轻松地到达别墅。
人力车沿着草木葱郁的弯弯曲曲的山路登到尽头,别墅的巨大石门呈现在眼前,门柱上刻着取自王维诗句的屋号“终南别墅”四个大字。
这座日本的终南别墅占地一万多坪,整整占据一个山谷。前一代人在这里修建茅草葺顶的房子,在数年前烧毁,现在这个侯爵立刻在原址上修建起这座和洋合壁的、拥有十二间客房的宅第,把阳台向南伸展的整个院子改建成西洋式庭院。
站在朝南的阳台上,正面可以遥望大岛,火山喷发在夜空如同燃烧的篝火。沿着庭院走五六分钟可到达由比滨。侯爵曾经常在阳台上用望远镜观赏妻子在由比滨海里游泳的景象。但是,由于庭院和大海之间的田地与整个景观很不协调,便环绕庭院南端种植松树,打算遮挡田地。松树长势很好,成林以后,固然可以从庭院眺望大海,但会失去望远镜观赏的乐趣。
这里夏天壮观绮丽的景色无可比拟。山谷如扇形展开,右面的稻村崎和左面的饭岛恰似庭院东西走向的山脊连结一起,极目远望,天空、大地以及两个海角拥抱的大海仿佛都囊括在松枝家的别墅领地之内。只有随心所欲伸展漂浮的云影、偶尔掠过的飞鸟、海上航行的小船才侵入这块领地。
所以,天空的云彩诡谲变化、气象万千的夏季仿佛降临到以扇形的山坳为观众席、以辽阔的海面为舞台的、飞云乱度的剧场上。设计师原先不同意用拼木镶嵌露天阳台,侯爵斥责道:“轮船甲板不就是木头吗?”使得设计师无言以对。结果侯爵使用特别坚硬的柚木把阳台镶嵌成方格纹图案。清显曾经坐在阳台上一整天观看海天云彩微妙的千变万化。
那是在去年夏天。
大海上空凝结着如刚刚搅拌的炼乳般的积雨云,沉闷的阳光照射进云朵皱襞的深处。阳光凸现出阴影部分,更显出倔强的感觉。然而,阳光在云谷之间阴郁地沉淀的部分里,仿佛沉睡着远比这里的时间缓慢的另外的时间。而另一边被阳光照射的巍然昂藏的云朵部分似乎一直迅速流淌着悲剧性的时间。这两部分都是绝对的无人之境。所以,沉睡也好,悲剧也好,其实都是完全同样性质的游戏。
如果目不转睛地凝视云彩,它的形状毫无变化;但如果稍微把目光移开,它会瞬息变幻。状如万马奔腾的壮美云彩不知不觉地变得如蓬头散发般紊乱破碎。而在注视的时候,凌乱的云彩茫然若失般一动不动。
仿佛是什么东西松散开来了?如同精神的松弛,刚才还充满阳光、坚固凝结的白色形态瞬间就沉溺于最愚蠢懦弱的感情里。而且是完全开放的。清显见过,零碎的片云迅速聚集在一起,不可思议的阴影如千军万马向庭院发动猛烈的进攻。那个时候,先是海滨和田地阴暗下来,接着阴云从庭院的南头开始一直往这边袭来,模仿修学院离宫园林,密密麻麻种植在庭院斜坡上的枫树、杨桐树、茶树、扁柏、瑞香、满天星、厚皮香、松树、黄杨树、罗汉松等草木刚才还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叶尖的色彩犹如马赛克般闪闪耀眼,现在突然黯然失色,连蝉鸣的声音也如哭丧般阴沉。
最美丽的景色是晚霞。极目远眺,仿佛所有的云彩都预感到自己一到傍晚就会披上霞光,变成或红色、或紫色、或橙红色、或淡绿色而在染上这些色彩之前,云朵会紧张得脸色苍白。
“这庭院真漂亮。没想到日本的夏天这么美。”乔披高兴地两眼发亮。
两位王子站在阳台上,没有比他们褐色的皮肤更合适此时此地的夏天的了。今天他们的心情格外开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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