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显和本多都觉得阳光强烈,两位王子却觉得阳光温煦。他们沐浴在阳光里,从不厌倦。
“先冲个凉,休息一下,然后带你们到院子里走一走。”清显说。
“干吗要休息呢?我们四个人不是这么年轻、这么精力充沛吗?”克利萨达殿下说。
清显心想,对于这两位王子来说,也许他们更需要“夏天”胜过京香公主、祖母绿戒指、朋友、学校。仿佛夏天可以弥补他们的任何欠缺,可以治愈他们的任何悲哀,可以补偿他们的任何不幸。
清显想像着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的暹罗的酷暑,但是也逐渐陶醉在四周这绚丽灿烂的夏日里。庭院里蝉声如雨,冷静的理智如冷汗一样从额头蒸发出去。
四个人从阳台下来,来到宽敞的草坪中间的日冕周围。
古老的日冕上刻着“1776passingshades”字样,雕刻着蔓草花纹的状似伸长着脖子的鸟形青铜指针正对着西北和东北方向之间,固定在罗马数字盘的十二上,而指针影子已在将近三点的地方。
本多用手指摩挲着数字盘上的s,本想问王子暹罗的正确位置在哪个方向,但又怕引起他们的怀乡情绪,只好作罢。他转过身,背对着太阳,自己的影子无意识地遮挡在数字盘上,抹去了指着三点的指针的影子。
“对,这样子好。”乔披王子兴致勃勃的目光看着日冕,说:“这么站一天,就可以把一天的时间完全消去。我回国以后也在庭院里造一个日冕,要是遇到幸福的日子,就叫仆人从早到晚一直站在太阳底下,用他的身影遮住日冕,让时间停止脚步。”
“恐怕仆人会活活被晒死吧。”
本多挪开身子,强烈的阳光又照射在日冕数字盘上,指针的影子重新出现在三点上。
“不会的。我们国家的仆人晒一整天太阳都满不在乎,阳光要比这里的强三倍哩。”克利萨达殿下说。
清显想像着在他们闪闪发亮的褐色皮肤里面一定深藏着阴暗冰凉的黑影。他们大概就这样在自己的树阴底下歇息吧。
清显忽然心血来潮地对王子说去后山散步很有意思,于是本多也顾不得歇一口气消消汗,只好又跟着他们爬山。清显原先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现在却这样积极主动,不禁令本多惊讶。
可是,当他们登上山顶,站在山脊上的时候,却见松林在海风中摇曳鼓荡,千姿百态,明亮耀眼的由比滨海滨尽收眼底,登山的汗水立刻荡涤清爽。
四个青年人恢复少年时代的活泼童趣,在清显的带领下,踏着山白竹、羊齿茂密的山脊小路往前走。一会儿,清显停下来,脚踩着去年的落叶,指着西北方向,高声说道:
“你们看!从这儿才能看得见。”
其他人也都停住脚步,透过树间,只见在一片开阔的山谷底下密集着大大小小的房屋,其中矗立着一尊高大的佛像。
从山上可以正面看见佛像圆浑的后背以及衣服上的粗犷线条,脸只能看见侧面,顺着丰匀的肩膀流畅飘逸的袖子线条可以窥见些许胸部,青铜的肩膀在阳光的直射下耀眼闪亮,而平坦照射在宽阔胸部上的阳光显得清澄明朗。已经西斜的阳光把青铜的螺髻一个一个清晰地浮现出来。两边长垂的耳朵如同热带植物上垂下来的长长的果实。
本多和清显吃惊地看着两位王子立刻跪在地上。他们不顾身上笔挺的洁白的亚麻布裤子,跪在潮湿的竹子落叶上,对着远处沐浴着夏日阳光的佛像合掌膜拜。
清显和本多不由自主地对看一眼。这种信仰早已远离他们,在生活中荡然无存。他们对王子这种虔诚的信仰固然敬佩,毫无嘲笑之意,但仿佛觉得一直认为同样都是同学的王子突然飞到与自己的观念、信仰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