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这么想,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显然是有军师在给他出谋划策,这人是谁,不言自明。
林老实的目光仍看着别处,却设法在脸上挤出一丝和气的笑容对桐月说道:“小桐啊,你看你也嫁出嫁了,你姐和你妹的嫁妆都是出了名的多,你为咱家没少出力,我和你娘自然不能亏待你,我打算出钱买几亩上好的田地或是铺子给你当陪嫁。你看咋样?”
桐月道:“不咋样,我不要铺子和田地,你把银子折现给我。”
林老实:“……”他过一会儿,才忍着气又道:“这么着也行,可是我哪有钱啊,钱不都在你手里吗?”
桐月两手一摊:“我哪有钱啊。这几年来,人情往来,吃喝拉撒,应酬衙役,上京探亲,哪样不需要钱啊?”
林老实终于破功,提高嗓门:“你别跟我叫穷,咱家有多少钱,别人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黑了良心猪油蒙了心连你亲爹都敢蒙骗!”
桐月站起身轻飘飘地道:“黑良心也不是我愿意的,都是祖传的有什么办法。”
“你你!”林老实气得说不出话来。
桐月砰地一声撞上堂屋的门,头也不回地对屋里两人说道:“你们谁也别打饶我,也别来劝我,我头痛,要去睡了。”
林老实顿足发作,白氏小声劝和,梅月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悄悄跟了上来。
桐月进了自己的屋子,也不点灯,摸黑爬上了床钻进被子里。
梅月随后跟了来,她轻轻带上了门,默默地点上灯。红黄的灯光不安分地跳跃着。
桐月轻声道:“有风,用琉璃灯罩。”
“嗯,好的。”
灯亮了起来。梅月坐在书桌前的那张椅子上正对着桐月。
两人一齐沉默着,一时谁也没有开口。
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桐月也在等着她的酝酿。经过杏月之前的铺垫,现在梅月说什么她也不觉得奇怪。她在心里暗暗自嘲,她怎么能那么不自量力,妄图用自己微弱的影响力来改变身边的人?
这个社会环境就如一间巨大的铁屋子,没有窗户没出口。那些昏睡的人并不感到死的悲哀,她以为她大声叫嚷就能惊起这些人吗?
想到这里,桐月的心头情不自禁地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哀。说真的,她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她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她以前想的是如何过好自己这一生,来到这里,她的肩上多了几份责任,她想让自己身边的亲人过上好日子。她对林老实心存鄙夷,对白氏则是存着同情和报恩的想法。但是对于杏月和梅月不同,她跟杏月曾经同甘共苦,共抗宋家,她们一起顶着烈日去镇上出摊赚钱养家,曾在寒冷的冬夜依偎在薄被中取暖,曾相互扶持着走过最艰难的人生。她们熬过了最难的日子,却在这个时候离心甚至决裂,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梅月的目光幽深暗沉,她先是盯着灯光看了一会儿,接着又掠过书架和窗棂,最后再转回到床上。
她低声说道:“三姐,我知道二姐的话让你很难受,当时我就想留下来好好跟你说话。可二姐把我拉走了。然后我就想过一会再来,结果,三婶杨婶她们又来了,轮番劝我……”
桐月似乎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她惨然一笑道:“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怪我太自以为是了。——小四,你想回李家就回吧。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但没权利决定别你的。”
梅月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她将椅子往床边挪了挪,用那双黑玉似的眼睛看着桐月,逐字逐句地说道:“三姐。你怎么能这么认为?难道你忘了,是你教会我读书识字;是你告诉我,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桐月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抬眼看着梅月。
梅月的眼睛闪闪发亮,声音也变得愈发有力:“三姐,你知道吗?如果我没有见识过这些,我或许可以忍受眼前的一切。我连贺家那样的生活都能忍受,更可况是李家?可是——”梅月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然后笑中带泪地说道:“一个人若是从没见过光明,她就可以忍受黑暗。可是她既然已经见过,就不想再退回到黑暗。我曾过上了一段正常人的生活,我现在却也不想回到非人的生活。三姐,我跟着你见识过太多,懂得太多,我此生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做一个听话的女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