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嘲讽之色浓厚。
“唉,本王自知做这仲介之人,一个弄得不好,就活生生像个拉皮条的。”静王眨了眨眼,语调轻快,自我解嘲道:“可没法子呀,一边是故交好友,一边是朝廷皇亲,可为了利上加利,势上联势,明知这事难办,本王少不得也只能硬着头皮,蛮干一回了。”
“王爷好快口,倒教商某无言以对。”他四两拨千斤地回道。
“商东家,这事儿明着看,的确是有那么点以官欺民的意味,可是老实说,有朝廷撑腰,将来商东家行遍大江南北,银货畅通天下,一门独霸,谁人敢多说一句什么?”静王意态悠然,笑容满面,好言分析利弊。“对不?”
商岐凤心知肚明,凤徽号称霸商界,年年赚进的净利何只千百万两?而国库虽丰盈,可和凤徽号光是一年的进帐相比,也得退居第二。
朝廷想插旗占上两分利,自然是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照理说,有朝廷为靠山,他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惜他素来性好自由自在,布局夺利进退之间,最痛恨受人掣肘,若商家事业有他人势力进入,虽说小小两成股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毕竟对方是朝廷,背后一整个国家,动辄有官样文章滋扰,甚是烦人。
坦白说,他并不想到最后被迫翻脸不认人。
商岐凤脸上掠过一丝噬血的狞笑。
虽说没什么不可以,但目前来说,和朝廷翻脸,尚无此必要。
静王久历大风大浪,宫内倾轧斗争更是司空见惯,可不知怎地,瞥见商岐凤唇畔那抹笑,却不由自主心下凛然。
“唉。”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皇兄还直是出了个好大难题给本王呀!”
“王爷此番盛情邀饮,赏太湖风光,商某甚感荣宠。”商岐凤嘴角抿了抿“听说近日朝廷大军粮草欲押赴北疆,若王爷不弃,凤徽号旗下天字驼队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商东家此话当真?”静王眼晴倏地亮了。
“商某人向来言出必行。”他盯着静王,意有所指地道:“就不知王爷赏不赏这个脸?”
静王笑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本王又一向软硬通吃,好说好谈好沟通,商东家尽可放一百二十万个心。”
面对这位南方商业霸王,可是半分也硬碰硬不得。
投石问路,见好就收,他可是很懂得应对进退的道理。
“谢王爷成全。”
“哪里哪里。”静王笑得好不善良。
商岐凤却是半点也不会小觑眼前这只玉面狐狸笑面虎。
能在短短五年内击溃摄政王,辅佐皇上登上大统,掌握皇柄实权的最大功臣,决计不容任何人轻觑了去。
不过自动请缨押运粮草,明着像是商家吃亏了,然而,一旦拿到畅行无阻的通行皇令,往后凤徽号麾下商队,就能舍下私道,大大方方走坦荡平稳,可供驷马并驰的官道,如此足可缩短四分之一以上的路程。
货畅其流,讲求的便是快捷迅速,原本放眼商界驿旅同行,早就无人能与凤徽号匹敌,况且今日得此方便,也就能够吃下更多的生意。
既利人又利己,还能做下天大面子给朝廷,一举占尽三利,他何乐而不为?
数日后。
渡船头畔茶馆里,一抹天青色罩头披风下的窃窕身形默默坐在角落一桌,玉手轻捧着茶碗呷了口清冽龙井。
一名简单服色装束的老汉在她面前入座,还未开口,喉头已发紧。
“铁叔叔,谢谢您在烟凌渡关口帮我押住了那批货。”谈珠玉抬起头,轻声开口致谢。
“大小姐”铁总兵摇头,有些哽咽“是老铁回来得迟,教大小姐吃苦受罪了。”
“您去年底方自北方大获功勋调派回南,而我爹娘的事都过好些年了。”她反过来宽言相慰“沧海桑田,世事更迭,本就不是人力可挽回。您惦着昔日与我爹爹的故交旧情,这一遭的拔刀相助,我已是感恩戴德万分,还累及铁婶儿,白白担了悍妇的恶名。”
“这点子事有什么的?”铁总兵叹了口气“当年我受同僚诬告,险险获罪流配边疆,若不是三爷仗义解囊疏通了上头,老铁哪还有今日?所以别说是我老铁,就连你婶子也说了,三爷这份恩德不报,我们夫妇俩还能算是人吗?”
“爹爹当年相交满天下,可如今也只剩铁叔叔这一个知己的热心人了。” 她淡淡一笑。
“大小姐,容老铁多嘴说一句,三爷的身子虽然不挺扎壮,可也不是什么三痨五伤的,当年怎会匆促急病而亡?”铁总兵义愤填膺,钵大拳头握得死紧。“还有三夫人,最是温婉娴秀的,又如何会与外人有私?方秀才在事发后隔日也悬梁自尽,我问过邻居,人人都说那晚曾听见他屋里有碰撞巨响,显是有人要——”
谈珠玉一手搭住铁总兵的掌背,低声道:“铁叔叔,我都打听过了,我明白。”
他一震,老眼睁大。“原来真是——是——”
“铁叔叔,您老放心。”她嘴角微往上扬,不知怎地,那抹笑意却令铁总兵胸口一寒,打了个激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谈球玉早对天立誓,谁人害我家破人亡,就算是骨肉至亲,我也必将之挫骨扬灰,方能解恨!”
铁总兵心底复杂万千,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地望着她。
他识得大小姐的那一年,她年方三岁,还是个成日依依三爷膝下的粉雕玉琢小小人儿,稚嫩可爱得不得了。
可一晃眼,谁料想得到如今唉。
“无论如何,大小姐将来有用得着老铁之处,只要吩咐一声,老铁火里来水里去,若有皱个眉儿,就不是好汉!”他慨然拍胸应允。
“谢谢铁叔叔高恩厚情,珠玉在此先谢过了。”她美眸浮起一抹水色,随即眨去,笑了。
在见过铁总兵后,谈珠玉在茶馆里又坐了一盏茶辰光,一名笑脸迎人的胖胖妇人在为她添茶抹桌面的时候,趁人不觉,在她面前放下了一只纸封。
“玉姑娘,老包要我代他禀您一声,那三船蚕茧共售得三百两银子,凤徽号付给的赔偿金计五百二十两银子,银票都在这儿。”
“有劳了。”谈珠玉不动声色地收下,玉手递过一只素色囊袋,另给了胖胖妇人一锭足二两重的银子。“请代转给包先生。还有,这二两银子是茶资。”
“谢玉姑娘打赏。”胖胖妇人郑而重之收下。
自窗外望去,大河烟波浩渺,鼓帆篷船来来去去,其中有无尽巨大银货流淌而过,有无数商人的辛苦血汗,还有那些背后孤寂寥落、独守空闺的家室妻小。
帆过船返,不是为名,就是为利。
而她,是为了无止无境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