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块已经缓解不见。他来了。
一位披着长假发的母亲,得了3级胶质瘤,瘤子清楚后奇迹般地没有重新生长和转移。她来了。
……
凭借出色的记忆力,郑K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他的游说对象。他们其中,有的把他当作骗子、有的听后犹犹豫豫、有的感恩地鞠躬。但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来了。
郑K始终腰杆挺直地坐着,不与任何人进行眼神交流,双手握拳不住颤抖。当心中默数的数字超过300时,他终于忍不住,追着一位年轻姑娘的背影进了注射区,一把拽住她。
“你明明答应我不来的!你不知道胰腺癌晚期会生不如死吗?”郑K声音颤抖地吼。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无措地与郑K布满血丝的怒目对视了一下,紧接着神情惊慌地瘫软下去。
就这样的,第120号掩体里爆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场骚乱。
当晚,在本该回到充满灵长动物尿骚味的房间,仔仔细细写满两页日志的时间里,郑K颓然地坐在一张冰凉的金属桌前,面对单面镜里自己的镜像,发着无尽的呆。
镜子的另一面,几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我们接触很久了,这位是级别很高的内幕知情人,值得信赖。”
“那他今天的举动你怎么解释?这属于破坏公共秩序,性质很严重!”
“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的,等他冷静下来问问看就好了。”
“我们问了他不说!”
“涉及内幕的事情,他当然不会跟你们说!”
“让他先跟我们回去交接工作,之后你们想怎么调查怎么调查,给对方当事人一个交代。”
“不同意,这不符合程序。”
……
争执也许是沟通两种不同意见的最短的捷径,也许不是。当能说的话都说完时,所有人都噤下声来,挺着叽叽咕咕的肚子,等待各自的支援到来。
不一会儿,卢赫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示意非内幕知情人离场。
他的第一句话,让还在场的人放下心来:
“除了母亲以外,郑K还有一位因胰腺癌离世的姐姐。”
而他的第二句,又让所有人重新把心提到嗓子眼:
“太平洋那头传来消息,接口致死。短则数月,长则数代。”
于是,一连几天,郑K都没能离开那间永不关灯的小屋,而卢赫则终日神经紧绷地等待通讯班最新解码的讯息。除了赛格兰的死讯以外,没有一条是他想听到的:
cRISpR大幅编辑的果蝇因为pAm序列自主减少致突变,难以活过300代。
锌指编辑的也是。
带接口的也是。
人也是。
人与接口不共戴天,接口可继承。除非任何人都不再携带它,否则它作为一颗不显示倒计时的定时炸弹,迟早把这辛苦进化几十亿年智慧种群全部埋葬。
永远健康的身体、顶级聪慧的头脑和永远用不完的寿命,像造物主一样创造一切?
那只是一个名为贪婪和傲慢的,可惧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