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事情最终以贾瑚贾琏兄弟二人一同跪了一个白昼收场。
虽然贾瑚始终不发一言,但事儿就出在周府,那个惹得贾瑚大怒的丫头也是经了周家相熟的牙婆子的手拉走的,周泽刘氏等人又岂会真的一无所知。
贾琏年纪尚幼,正是爱玩爱闹又对道理懵懵懂懂的时候,长辈们怜他失母未免溺爱的过了,周泽刘氏只在心里暗中警醒,不敢再放松了对贾琏的管束,倒不曾怪他顽劣不孝。
毕竟贾琏如今才六岁,踮起脚都只比火炕高那么丁点儿,哪里知道什么道理,好好教导也就是了。谁小时候没出过错儿、惹过乱子呢?
对于贾瑚,周泽等人则真是又爱又怜、又赞又叹。
说贾琏年幼,贾瑚又大到哪里去了?才十一岁的半大孩子,父颓丧母早亡,却能够坚守本心,一丝儿不好的习性都没有沾染,为人侍母至孝又爱护幼弟。
这一回的事情,贾瑚是一点儿错处都没有的,这实心眼儿的傻孩子偏偏比闯了祸的弟弟还多跪了一夜,起身的时候两条腿早就没了知觉,刘氏叫人拿软轿来抬他他都不肯坐,只靠在两个小厮的身上一步一步慢慢走。
更不用说之后好些日子,贾瑚总是暗暗观察众人对贾琏的态度,好似生怕舅舅一家因为此事不喜贾琏一般,叫刘氏叹息了许久。
刘氏能瞧出来的,周泽周林父子更是看的一清二楚。为了安抚贾瑚,更是为了教导贾琏明是非知礼仪,周泽不久就挑了个休沐日,受了贾琏的拜师礼。
从此贾瑚贾琏两个每日一道在外书房读书习字,贾瑚更是将言传身教四字做到了极致,领着贾琏苦学不辍之余,还一日不落的带着他祭拜母亲灵位,仿佛要将孝道刻进贾琏的骨血里。
贾瑚的作为,周泽自然看在眼里。不同于刘氏对贾瑚失母早熟的怜惜,周泽却觉得贾瑚的心性比自己原先料想的还要老成持重,可以试着与他分说些世事人情了,这样也好帮趁着贾瑚早日独当一面。
因此一日检查完贾瑚贾琏的功课,周泽就先叫人带了贾琏去给刘氏请安,单留下了贾瑚一人说话。
“你是承重孙,与你父亲一样要为你祖父守三年的孝,昨儿你也除服了。”轻抿一口茶,周泽平静的开口。
自从周氏去后周家接了贾瑚贾琏来住,除了季末、年节送两个孩子回荣府小住外,周家与荣国府几乎断了来往,周泽也早就忘记了贾代善的忌日,还是刘氏与他说了贾家最近的忙乱,他才记起了这件事,正好今日借着贾瑚除服的事情说出来。
贾瑚知道舅舅特意留下自己必定是有要事的,恭敬简洁的应了声是,便静待周泽吩咐。
“你母已去,你父出了孝,自然是要另取佳妇的,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说什么。”周泽话说的极缓,就是怕贾瑚念及亡母,一时接受不了。
若是贾瑚真的犯了糊涂,不肯认贾赦的继室,那惹人非议的就是贾瑚。就是周泽自己,与妹妹感情再深,也不认为贾赦续娶有何不对。
出乎周泽意料的是贾瑚面上竟然一丝波动都没有,答的也十分坦荡:“外甥省的,这本就是人伦。再者任凭父亲取了哪家女过门,都越不过母亲元配的次序。”
虽说自从贾瑚震怒之下发卖了那个丫头,史老太君一怒之下重罚了府中与他来往密切的下人,贾瑚总还能得到些荣国府内的消息。
这次贾赦除服,史老太君端着一副慈母样儿为长子求娶继室的事儿折腾的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贾瑚自然也得着了消息。
贾瑚心里对父亲贾赦可谓失望已极,心灰意冷之下哪里还会管他做些什么,说不定贾赦少念叨母亲周氏几回,母亲耳根子还能清静一些。
他只管冷眼瞧着,看他那位好祖母能为父亲挑一门什么好亲事。
见贾瑚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周泽暗叹这样也好,继续说起贾赦定下的亲事:“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又有继室比元配次一等的规矩,你父亲这次续娶的夫人出身也委实低了些。”
说着,周泽话语间就带出了一丝玩味:“说不得你们那祖母是真心疼爱你与琏儿,竟真给你父定了一位无父无母的官家小姐。据说那位邢大姑娘生父曾做过从五品的京官,底下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妹,持家倒是一把好手。”
吵嚷的大宅门里人人都晓得荣国府大老爷一等将军贾赦要续娶,偏偏又定下了这么一门亲事,史老太君的心思还真是常人难以琢磨。
贾瑚这次倒真是吃了一惊。
前世周氏去的比贾代善还早,邢氏是嫁进门陪贾赦守过父孝的。如今贾代善都去了三年了,邢氏偌大年纪还守在家里,莫不是这份姻缘当真是老天注定?
好不容易再次见着贾瑚呆呆傻傻的样子,周泽目光微垂,露出了一丝笑容,可叫那一把美髯一挡,依旧是严肃板正的模样。
“你父心里倒是惦记着你母亲,定完亲就说继室不可与元配同居一处,自己挑了府内西侧的花园子,另选了处院子搬了进去,说是以后也要与邢氏住在那里。你母亲原先住的院子已经叫人封上了。”
周泽心中当然不会希望邢氏婚后住在周氏先前的院子里,但他同样瞧不上贾赦这样的做法。定了亲就这样,或者说定了亲才给女方没脸,荣国府的家教真是好得很。
听说周氏的院子原样封了起来,贾瑚很是欣慰,却又难免担忧起另一件事,想了想,便把心中所虑说了出来:“祖父孝期已过,按规矩祖母是不能继续住在荣禧堂的了,父亲显然没有这个打算,难道?”
“糊涂!”周泽当然知道贾瑚的言下之意是什么,可有他在,王氏就是再生出对翅膀,也飞不进荣禧堂:“你当你舅舅是摆设不成?一个不入流的从六品道录司小官,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安人,也敢肖想住进一品官邸的正堂?”
周泽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大外甥竟然也会有这种古怪念头,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贾瑚被舅舅狠瞪了一眼,不免笑的讪讪的。
这哪里是他糊涂,前世里他的好二叔可不就是带着二房一家子光明正大的搬进了荣禧堂,当家理事。
“与其琢磨这些,不如好生教导琏儿。我听你们大哥哥说起,你送了琏儿一副自己亲手写的‘敏于行、讷于言’的字儿?意思很对,你自己也当得起这六个字了。”
在周泽看来,贾瑚最后琢磨的这件事儿根本就是杞人忧天,便懒得理会这些,转而说起了对贾琏的教导。
“琏儿心地是极好的,只是行事上难免有忘形的时候,勤加劝诫自然就好了。”夸奖贾琏这种事,贾瑚近日是做的愈发纯熟了,真真是脸不红心不跳,自然的很。
他会送这幅字给贾琏,还是因为贾琏那日用过晚饭终于亲口认了错,把自个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贾瑚当然是盼着贾琏好的,便送了这么一幅字,希望贾琏能够言行如一。
见他们兄弟和睦,周泽也是高兴,随即挥了挥手:“快去吧,你舅母那儿定还等着你一道儿用饭呢,我还要忙些公务。”
贾瑚劳累了一日,早就饿得腿脚酸软,得了这一句,连忙端着礼仪迈着大步去了,看得周泽又是捻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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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邢氏过年就二十八了,邢家也不是什么望族高门,两家口头上定下亲事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纷纷取了最近的黄道吉日。
有好事的人家掐指一算,从贾家为贾赦张罗亲事到邢氏最终过门,不过花费了短短七个月。
在小门小户这算不得什么,可在京城的勋贵人家里,倒真是本朝头一份儿了。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邢氏都是贾赦明媒正娶的正室,是贾瑚贾琏两个的继母,他们二人是一定要回荣国府与邢氏见礼的。
原本众人都以为这一回贾瑚贾琏两个至多在荣府住一夜便够了,临近吉日时贾赦却又派心腹小厮单独捎了信来,说是家中又要添丁进口,请大爷二爷家去多住些日子,好歹与新生弟妹见上一见。
周大太太刘氏就有些不情愿。
她仔细盘问过来送信的小厮,那姨娘是出了孝才有的身孕,等这一胎瓜熟蒂落还要至少两个月,岂不是要留两个孩子在荣国府住上许久?这让她如何能够放心。
可周大老爷周泽却说贾瑚兄弟毕竟是姓贾的,如今贾瑚也快十三岁了,回荣府小住几月也是好事。
周泽发了话,贾瑚心里的小算盘打了一会儿也就痛快应下了,于是刘氏又领着周大奶奶莫氏与新进门的周二奶奶孙氏为贾瑚贾琏准备行李,□□使唤下人。
直到贾瑚贾琏两个收拾妥当准备登车而去,被留在周府颐养的牛嬷嬷还一边攥着一人的手殷殷叮嘱。
“二爷莫要淘气,也莫要与新太太过不去,礼法上吃亏受骂的总归是你。记得听大爷话,都说打虎亲兄弟呢。”贾琏近来十分乖巧,每日里总会抽空为周氏抄经祈福,牛嬷嬷老怀宽慰之余难免还有点不放心,就絮絮叨叨反复叮嘱。
说完了贾琏,听着他甜甜软软答应了,牛嬷嬷又转而说起贾瑚:“我的好大爷,舅太太给你和二爷各配了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初一到初八是您的丫头,十一到十九是二爷的丫头,排行在前的是一等的。您好歹别记错了,到了那府里大家都看着呢,好歹也是舅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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