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周家来人,屋里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看着黛玉一张脸羞得通红,低下了头。
贾母忙命凤姐道:“快将嫁衣装进箱子里头去,别忘记了压箱钱。”
着命鸳鸯捧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匣,乃对黛玉道:“我并没有照料好你,唯愿你嫁到周家,能和和睦睦地过日子,这是我给你的压箱钱,以防万一。”
众人看着鸳鸯吃力的举止,便知锦匣里的压箱钱不在少数。
果然,鸳鸯打开时,竟是金灿灿的一片耀眼生辉,约莫有千两左右的黄金。
因诸般嫁妆皆已妥当,即使催妆到了门口,凤姐亦是不慌不忙,忙将黛玉的凤冠霞帔放进箱中,在嫁衣上放压箱钱时不觉犯了愁,看着贾母道:“林妹妹的压箱钱足有二十多万两银子,兑成金子也有两万多两,加上老祖宗给的,如何放得进去?”
众人听了,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竟是两万多两黄金,莫不是要周夫人也出这么些?
桑母眉头轻轻皱了皱,何必在此处这些话?平白叫人知道黛玉压箱钱几何?心想若不是林如海临终前送到桑隆跟前一万两黄金,自己送了过来,焉能在此时给荣国府添这些体面?怕众人都以为是荣国府大发善心留给黛玉的了。
黛玉见状,忙悄悄命雪雁道:“你跟凤姐姐,只放两个元宝是个意思罢了。”
雪雁听了头,按照风俗,到了周家开箱时,周夫人得往这个箱子里放钱,并且数目须得多于先前的压箱钱,黛玉的压箱钱极多,难道要让周家平白无故放几万两金子不成?即使周家几代书香世家,怕也没这么多钱,故颇赞同黛玉的话,忙过来同凤姐了。
凤姐长吁了一口气,正要依言放两个元宝进去,却被贾母所阻,道:“既不能全放,就将我给玉儿的放进去罢,好歹不能失了体面。”
着,又命雪雁道:“将不放在其内的压箱钱记在嫁妆单子上,免得错了数目。”
雪雁心中微微一叹,答应了。
凤姐忙将鸳鸯递过来的黄金放在嫁衣上,正要合上箱子,和外面箱匣一同锁上好送出去,忽听有人道:“且慢一步。”
众人闻声看去,话的却是左都御史季昊的夫人。
贾母看毕,自忖府上素与季家没有来往,倒是和林家有些交情,年年送礼时,都有他们家,适才添妆时给黛玉的东西很贵重,忙笑道:“夫人有什么话?”
季夫人道:“也没什么话,只是将我们老爷收着的东西还给林姑娘。”
众人听了,不由得都是一怔,问道:“什么东西?”
季夫人挥挥手,五个婆子各自捧上一个匣子,面对众人疑问,季夫人命人将匣子打开。
众人不觉一呆,原来这些匣子里竟皆是黄金。
季家和林家素有交情,黛玉往常应酬时,曾见过季夫人,季夫人待她极和顺,也去过季家,因年后季夫人回娘家去了,故及笄之日没来,忙走到季夫人跟前,道:“夫人添妆之厚,我感激不已,只不知这些金子是何意?”
众人也对五匣黄金心生好奇,唯有桑母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雪雁鉴貌辨色,忽然心中一跳,莫不是这些竟是林如海托付季昊给黛玉做嫁妆的?她没有记错的话,季昊乃是林如海的同窗好友,又是同科,拜在了同一位座师门下。
果然季夫人微微一笑,乃对众人道:“这五千两金子是林大人几年前临终之际托付我们老爷替林姑娘收着的,原了,等林姑娘出阁,就给林姑娘做压箱钱。”
季夫人并没有季昊生性刚直不阿,嫉恶如仇,林如海信中交代过,若是黛玉出阁时贾家给黛玉陪嫁达三十万两以上,便感念他们没有怠慢黛玉,还算颇有良心,只悄悄将这些金子给黛玉就罢了,倘或没有四十万,便当面交给黛玉做压箱钱。
须知林家几辈子的家业攒将下来,几有三四百万两之多,大头是房舍田庄商铺,放在雪雁处的约莫百万出头,并无这些,托付给桑隆等人二十万两,黛玉身边的珠宝头面古董字画手十万两,再去了一些留给黛玉的田庄商铺,仍余近二百万,贾家能得约莫百万之数,三十万两的嫁妆看着十分丰厚,但是对于荣国府从林家得的家业而言仅是三成。
林如海为官多年,称不上宅心仁厚,他不知贾家为人,许就糊里糊涂地将女儿和家业托付给他们了,偏他从雪雁嘴里知道了,如何放心,自然有所安排。他想黛玉是个女孩儿家,纵受十分委屈都得咽到肚子里去,而自己人已在黄泉之下,不必在意这些身后之名,做出此事别人只当他爱惜女儿,横竖那时黛玉已经出嫁,荣国府亦不能拿她如何了。
当初他虽然交代雪雁将私藏的那一半财物做黛玉的嫁妆,但是他不知道雪雁是否忠心耿耿,故如此交代季昊,同时和桑隆通信时又将私藏财物一事告知桑隆,若是雪雁拿出了这笔财物,桑隆放心,季昊当作是贾家所出,也不必拿出这五千两,倘或没有,桑隆自会处置雪雁,季昊见黛玉嫁妆不足三十万,亦能看出荣国府之心。
按雪雁所言荣国府奢侈糜烂,子孙无能,林如海料想荣国府到那时已是日落西山,对于黛玉乃至夫家而言算不得什么威胁。他在书信中托付桑隆等人的,自然还有为黛玉择一门家风清正为人宽厚的好亲,有桑隆之势,谅荣国府也不能十分拒绝。
林如海这些想法,牵扯众多,却非季昊所知了。
季夫人虽是江南女儿,但随着季昊的性子爱恨分明,她年轻时见过贾敏嫁到林家的十里红妆,见黛玉嫁妆里十之八、九皆是旧物,唯有一些脂粉头油头面首饰方是新的,竟连一张江南女儿最要紧的新床都没有,心中早生不屑之意,又笑道:“除了林大人托给我们老爷的五千两外,还有一笔五千两和一笔一万两,只是两笔钱在谁的手里,我们就不知道了。”
毕,问黛玉道:“那一万五千两,可有人送来给你?”
黛玉心里既感激于林如海的安排,又叹息此举令外祖母府上失颜,因此回答季夫人时声音不免低了些,轻声道:“就得了一笔一万两。”
季夫人头感叹道:“想来已放在今儿的压箱钱里了?”
黛玉微微颔首,默然不语。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适才两万多两黄金的压箱钱除了周家二年前送来的聘金外,还有林如海另外托人存放的金子,并不是荣国府留给黛玉的。不由得都感慨万千,深觉林如海一片爱女之心,真真是可昭日月。
桑母忙道:“外头已经催妆了,快些将嫁妆抬出去罢!”
着,一面叫雪雁添在嫁妆单子上,一面装箱。
雪雁忙过来料理,心里却暗暗惊异,她现今对林如海的心机手段总算知晓了几分,果然是老奸巨猾,死了还不忘给女儿出一口气,指不定还有别的安排,不知道收着那五千两黄金的是谁家,既未送来,不知是出了事,还是故意贪墨,这些雪雁都无从得知了。
黛玉的嫁妆皆由贾琏带人送去周家,鼓乐奏起,嫁妆抬出门,每一抬嫁妆之间间隔极长,第一抬已经到了周家门口,最后一抬嫁妆还没抬出门,一路行来,顿时闪花了路边围观的百姓,不觉指指地道:“真真是十里红妆,瞧那头一抬过去的房舍田庄商铺,总得值好几万两银子,比大户人家嫁女的整副嫁妆还值钱些!”
又有人道:“瞧瞧那扁担都压弯了,可见里头的东西分量十足。”
及至送到了周家,周家早已预备了酒席款待,陪客敬了贾琏等人许多酒,封了极厚的红包,方从贾琏手里得到陪嫁之物的钥匙,而周家大管家念嫁妆单子时,足足灌了三壶水方才,方略止嗓痛,听得人叹为观止。
送来的嫁妆也要摆在新房里供亲友观看,一水儿的好家具,拔步床、落地柜、梳妆台、罗汉榻、子孙桶、桌椅架案一应俱全,无数箱笼将新房挤得满满当当,摆不下的只得放于耳房,有人对周夫人道:“真真你们娶的这个媳妇儿,这样丰厚的嫁妆,往哪里找第二个去?”
周夫人淡淡一笑,道:“林家就剩我媳妇一个女孩子了,这算不得什么。”
看到黛玉的嫁妆时,周夫人也颇为意外,她原本认为贾家建造了省亲别墅之后,肯定没有那么多钱给她置办嫁妆,但此时瞧着,倒真是吃了一惊,心里不免更看重了黛玉几分。
众人一想不错,若非绝户之财,哪家舍得给女儿陪嫁这么多,可不都是留给儿子。
却晚间入睡时,雪雁听得黛玉不住长吁短叹,便搬了铺盖过来与她同睡,道:“姑娘早儿睡,明天才是正日子,可不能熬了夜。”
黛玉低声道:“我哪里睡得着?”
雪雁问道:“可是为了白天里的事情?”
黛玉头,道:“外祖母虽没言语,可我知道,心里不好受。”
雪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老爷一心为姑娘,做了许多我们都不知道的安排,我送季夫人时,季夫人叫我悄悄转告姑娘,老爷,若是贾家给了姑娘三十万的陪嫁,这些是不必拿出来的,只悄悄给姑娘。可见是府上做得不地道,季夫人方大庭广众之下送出。”
到这里,雪雁心想林如海定然没料到林家宗族势,除了祭田并没有争到财物,而贾琏倚仗权势,将应该上交朝廷的财物一并侵吞,就算一时卖不出价,也有一百五十余万。荣国府得了这么多的财物,却只将贾敏的陪嫁并些不值钱的衣裳料子留给黛玉,加上另外几位主母留下的东西,不足十万,可见其品性,连外人如季夫人都看不过去了。
虽黛玉今日嫁妆极多,人人称赞,但是心里何尝不在笑话荣国府,雪雁明白,若不是因为黛玉乃是当今赐婚,不能抗旨,贾家众人决计不会让黛玉走出荣国府大门。
黛玉听了,顿时珠泪盈眶,轻声道:“父亲为我,真是呕心沥血,偏临出嫁了,还不能为父母上一炷香,这么多年了,连纸钱都没烧过一回。”
雪雁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等姑娘嫁到周家,就能出门了,到那时,咱们去庙里给老爷太太焚香念经,赶明儿姑爷得空,带姑娘回一趟家乡,给老爷太太烧纸上香。”
黛玉想到这些事情,不觉悠然神往。
好容易熄灯睡下,黛玉忽然道:“雪雁,今儿季夫人父亲留了三笔钱给我,一万两表伯父和表伯母已经给我了,季夫人也给我了,另外一笔怎么不见呢?”
雪雁听她提起,便将白日里自己的揣测了。
财帛动人心,五千两黄金可不是一笔巨资?五万两银子呢!桑隆和季昊两位不在意,一是品性好,二是根基深厚,别人就算一日两日不在意,三年五载哪舍得送出去?既然林如海早已明这笔钱给黛玉做压箱钱,他们不送来,想来是贪墨下来不给黛玉了。
黛玉叹道:“所以也怨不得府上,人心都是如此。”
雪雁听了,深以为然,她暗暗思索另外五千两黄金林如海托付给了谁,一时难有头绪,便劝着黛玉早些歇息,二人都睡了。
这笔金子她们一直都不知道林如海托付给了谁,也一直没有得到,直到回乡祭拜林如海夫妇时遇到当年送信的老管家,老管家的孙子旧年得到林如海的恩典,放出去捐官,其时已是七品知县了,心里很是感激林如海,见到雪雁时起金子送到了杜学士杜莲的府上,杜学士和季昊一样,是林如海的同窗兼同科,又是天下闻名的大清官,林如海方放心托付。
第二日一早起来,雪雁换上新衣,佩戴了新首饰,对镜理妆,回头见天气晴好,更兼绿柳如丝,流云似幻,笑道:“今天日子好,天公也作美。”
紫鹃亦是新衣打扮,头道:“好是好,只是府里不似昨儿那般高兴了。”
雪雁知晓是季夫人的举动令荣国府昨日在亲友跟前大失颜面,心里抑郁不乐,可是既然他们敢做,何必怕人?遂轻声回紫鹃道:“难道还怨季夫人不成?季大人只是得了咱们老爷的托付,若是府里待姑娘略好些,何以如此?”
紫鹃想起黛玉嫁妆里的家具都是贾敏的旧物,一时无话可。
少时,众姐妹都来了,陪着黛玉。
看着黛玉含羞带怯地端坐于床,钗探一干人都笑着打趣,黛玉听了湘云的话,反唇相讥道:“别人笑我倒罢了,你可别这话,难道你就没我这日?”
湘云方想起自己亦定亲了,叔叔婶婶今明两年便要回京,不觉红了脸。
热闹间,听得人:“林姑爷来了,林姑爷来了!”
湘云最爱热闹,笑道:“可得叫府里都拦着,不刁难刁难,哪知道咱们林姐姐的好处!”
周家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抬着喜轿,又有八名年轻俊秀的公子,到了荣国府门口,竟是家门紧闭,周鸿一挥手,奏起了催妆曲,又递上开门红封,好容易越过种种刁难进了门,送上催妆礼,乃凤冠霞帔镜匣脂粉等物,并赋诗一首。
周鸿满腹经纶,且早已盼着成亲,自是做得十分好,传到里面,众人看了,都笑赞道:“哪里是武将?摆明了是文人,怪道都虎父无犬子。”
外面又催了几回,连做好几首诗,这边方有全福太太为黛玉梳妆,并换上凤冠霞帔,越发显得黛玉风流袅娜,鲜艳妩媚,最后罩上了红盖头。
看着黛玉凤冠上的翠凤,宝钗眼里闪过一抹不自知的羡慕,黛玉是官家姐,嫁过去又是三品诰命,所以凤冠上有翠凤,凤尾展开,璀璨辉煌,而自己只是皇商家的姐,出阁时并不能用凤,只能用别物替代,以花饰居多。
想到这里,宝钗暗暗叹息,黛玉比自己三岁已经嫁了,自己的终身又如何呢?摸了摸袄里的金锁,宝钗心中苦笑不已,为了这个金玉良缘,耽误了多少韶华?
瞥见迎春毫不在意,探春亦是十分羡慕,宝钗垂下头来,她们这些姐妹,如今瞧着竟只有黛玉一人得了好人家,湘云虽定亲,这几年却不见卫家有什么东西来往,宝琴也是,当初也是梅家有些不情愿,薛蝌方带着宝琴投奔荣国府,想依贾家之势使得梅家不悔婚。
门外又催了一回,贾琏进来,贾琏乃是荣国府长房长子,宝玉生得文弱,故得他背着黛玉上轿,拜别贾母时,黛玉不禁落下泪来。
众人好生劝慰,重新上妆,黛玉方伏在贾琏背上,由他送上花轿。
贾琏赏了八个金锞子给轿夫一人一个,他们方肯起轿。
黛玉坐在轿内心中忐忑,虽是初春,手心亦生汗意。
贾琏送轿途中了香,回转荣国府,周鸿骑在马上却是英姿勃发,威严逼人。
昨日黛玉的嫁妆已是耀花人眼,今儿热热闹闹地到了周家,抬进了正门,刚扶黛玉下轿,一身嫁衣流光溢彩,身形袅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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