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多,又不是他们家的东西,谁还一一记得清楚不成?恐怕我们姑娘见了都不认得这是老太太的陪嫁,当年桑老太太就收到了桑家给老太太陪嫁的东西,何况这些物件,又是满满一匣东西,满眼珠光宝气,恐怕二太太也没留心。”
赵云道:“可见林家的东西,荣国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贪了。”
雪雁头称是,又翻找了一番,虽也有几件眼熟之物,却不知是否为林家的东西,只得暂时不理,道:“若非如此,老太太何以无法做主?皆因都得了好处,没有一个愿意吐出来。老太太也是担心强行让他们还东西,他们心中不忿,反害了周大奶奶的性命,毕竟周大奶奶若没了,他们拿那些东西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赵云道:“史太君算是一番苦心,只是子孙如此,皆是没有教好的缘故。”
雪雁笑道:“正是,因此你可得好好教你那些学生,别让他们走了歪路,生了邪心。”
赵云拉着她手,将玉佩放回锦匣里,然后合上,笑道:“你放心,将来咱们的儿子我一定严加管教,不许他学一子不好的脾气。”
雪雁啐了他一口,面红不语。
赵云忽然想起数日前未尽之语,问起,雪雁方想起来,道:“我也只是听,并不确定。”
赵云笑道:“那你就细。”
雪雁拣几件能的了,赵云一呆,随即道:“倒没听过,竟新鲜。”
雪雁笑道:“都是听的,我也不知真假。”
赵云道:“既是听,想来也有道理,只是终究不知罢了。倒是学医的女大夫,我瞧着竟不行,虽医女的用处极多,可是大户人家的姐不愿于此,门户又都不识字,有几个愿意学这些的?何况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即便医术极好,世人恐也看之不起。”
雪雁叹了一口气,道:“正是这么,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赵云安慰道:“也许有一天,倒真能如你所言也未可知。”
雪雁一笑,不予置评,倒是此后常看医书,同赵云也学了几手,他们本是夫妻,谈论穴道之时自然毫无避讳,雪雁又懂一些养生之道,学得竟也极快。
赵云和妻子志趣相投,见她好学,且教她奇经八脉穴位之时自有一番好处,便十分尽心地教她,不但教她辨认穴道,还教她把脉,乃至于后来几年,雪雁竟学得略有成,把脉针灸开药竟不比寻常大夫差,此事后话不提。
眼下雪雁却不知自己将来还能学得一技之长,回家几天后,便闻于连生过来。
夫妻两个连忙迎了出去,请进大厅。
雪雁微微皱眉道:“莫不是别人传了消息给大哥哥,大哥哥方有此行?”
于连生见她平安无事,登时放下心来,脸上掠过一丝怒色,道:“可不是。前儿忽然有人传递消息你有要事见我,请我速速出宫相见,偏我不得出宫,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吃睡难安,后来还是老爷看出来了,你往年不曾传递过消息,也没门路,许我出来看个究竟。”
雪雁听于连生传递消息的人言语不尽不实,使得他对自己担忧不已,不禁对荣国府生了三分怒气,传递消息实话实岂不是好?何必非自己有要事?
赵云忙在一旁将王夫人托雪雁之事给于连生听,又叫兰将锦匣拿来。
于连生冷笑道:“什么要紧事,竟是哄我呢!”
雪雁道:“我本就不想答应贾二太太,只听哥哥的,东西给哥哥,哥哥去退给他们。”
于连生却道:“不必,我退了给他们,他们不敢恨我,岂不是恨你?真真是蜜蜂见了蜜糖似的。一会子我去回了老爷,请老爷定夺。”
雪雁忧心道:“这只是事,圣人哪有工夫理会?”
于连生道:“如今朝堂之事渐渐明朗,老爷比往日清闲许多,还有闲心听我外头的人情风俗事迹,眼下上皇圣体沉重,老爷时时过去请安,原本就要给老臣之家出来的娘娘们一些体面。何况贤德妃怀了龙种,圣人不会动自己的血脉,多加照应也算不得什么。我回了圣人,圣人顺水推舟,贾家又感激你,何乐而不为。”
赵云听完,道:“圣人倒是信任大舅哥。”
于连生摇了摇头,道:“伴君如伴虎,圣人从来不信任谁,即便是最信任的,也都是七分信任,三分防心,我是无欲无求,忠心耿耿,又是个无根之人,圣人才比别人略看重我一些。妹婿不出仕倒也罢了,但是偶然提醒周将军一声却无不可,也别出了格儿,我这妹子就只挂念着林淑人的好歹,周将军若不好了,林淑人自然也不好。”
雪雁听了这话,脸上不禁一红,原来于连生也看出黛玉在她心中之重。
赵云起身对于连生长揖,感激不尽。
于连生道:“文臣武将联手,乃是大忌,偏周大人是文臣,周将军是武将,眼下暂且无妨,时日愈久,圣人愈加猜疑,你也劝着周大人和周将军早早有个章程才是。虽周大人现今起复,权势极大,周将军又管着禁卫军,但是为了子孙,竟还是有得有失的好。”
赵云会意,道:“大舅哥放心,下回我见周将军,必有言语可。”
于连生满意地了头,赵云是个聪明人,不必他得过于细致,见雪雁亲自过来倒茶,遂看了锦匣一眼,道:“妹妹喜欢什么,留下便是。”
雪雁道:“是给哥哥的,我留着做什么?何况,你还得回圣人一声,怎能随意给人。”
于连生笑道:“老爷不大在意这些,何况我从不瞒着老爷,现今老爷都允我自行处置,只回他老人家一声便是。这些东西我有许多用不着,妹妹留下罢。”
雪雁想了想,打开锦匣只拿了林家老太太陪嫁的玉佩,道:“我只要这个,明儿送给周大奶奶,余者也用不着。”
于连生见是一块镶金的玉佩,诧异道:“这是何故?你只要这一个?”
雪雁将这玉佩的来历了,道:“我们收着都无用,给了周大奶奶,倒是个念想儿。”林家的东西之于黛玉,便是思念先人之物。
于连生却是毫无惊色,她早料到荣国府还有许多林家之物,道:“吃斋念佛,也不知念的是什么佛,担心女儿是一片慈母之心,可惜偏也吞了别家女儿救命的嫁妆东西。做人该当设身处地想一想,自己待别人的女儿如此,何必怨别人待她女儿不好。”
雪雁道:“若人人如此想,便不会生出许多龌龊之事了。”
于连生道:“方才妹妹这里还有几件眼熟之物,索性一并留着,问问林淑人是不是他们家的东西,若是,也给了她便是,咱们又不缺。”
雪雁道:“我也记不清,几代主母的嫁妆单子倒留着,对一对许能对出来,可是若不是其中的,大概就无法可考了,毕竟林家库房里的东西,账册不心被老爷给烧了,当初也是为了保住给周大奶奶留下的东西,以免被人发现数目不对。”
于连生笑道:“不是林家的你就自己留着顽,什么好东西。”
雪雁答应了,将看着眼熟的几件东西挑出来,皆是十分罕见珍贵之物。
于连生在赵家用了饭,骑马回京,在京城各处转了一圈,打听了些时事情,然后进宫禀告长乾帝,不但将来龙去脉悉数了,又奉上所得之物,道:“贾家所送之物,皆在这里,唯有几件东西或是林家之物,人就留给妹子改日转赠周家林淑人。”
锦匣打开放在大案之上,长乾帝伸手抓了一把,然后从指缝间滑落回匣,轻笑道:“依你所言,再看这些东西,只怕荣国府几个当家作主的都有无数积蓄。”
于连生笑道:“老爷英明。”
长乾帝道:“他们既然愿意给你,你就收下罢。”
于连生笑着谢恩,打算将这些东西都攒起来,将来首饰留给妹妹,或者给外甥女添妆,总比买的强,金银就用来买房置地,出宫后就住在妹妹那里,也有人作伴。
长乾帝问起外面时事,于连生将得来的各样消息都了。
这些都是不会传到宫里的,长乾帝听得津津有味,道:“你荣国府现今长房添了长孙?难道他们两房就没生出几分嫌隙来?”
于连生想起雪雁所言,笑道:“偏巧这会子贤德妃娘娘有了身子,大房再如何不甘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长乾帝微笑道:“只怕将来才有好场面可看。”
于连生道:“人听妹子,两房嫌隙愈重,老太太的精神也不如往年健旺,不知还能护着二房几年,若是老太太一去,长房必定分家,到时定会闹得十分厉害。”
长乾帝道:“王氏那丫头倒是个伶俐人,看得也通透。”
于连生听长乾帝一赞,顿时觉得与有荣焉,他一直认为雪雁是最有见识的,也许不如黛玉那样心有玲珑七窍,但也不遑多让,且总能料敌机先,揣测极准。
长乾帝起身道:“去凤藻宫瞧瞧贤德妃。”
于连生忙传话到外面,摆驾凤藻宫。
元春有了身孕,日渐懒怠,前些日子已见了祖母和母亲,听母亲已经托了于连生在宫里打,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于连生是圣人的心腹,虽也受后宫嫔妃不少赏赐,可是始终不偏不倚,雪雁出自自家门下,却如何能左右于连生的想法?
彼时正在房中拨弄琴弦,忽听圣人驾临,元春慌忙出去迎驾。
长乾帝道:“爱妃身子弱,且免了礼罢。”
元春道谢起身,请长乾帝上坐,心中却是忐忑,她拿捏不准长乾帝的想法,这些年自己的封号与众不同,她也有所察觉,但是长乾帝也未曾冷待自己,自己虽不及皇后深受长乾帝敬重,但比起吴贵妃周贵人也都有所胜之。
十几年宫闱生涯,背负一家之荣辱,元春愈觉伤感,常常想,若能重新来过,她一定不会由着家人将自己送到这样不得见人的去处,虽无腥风血雨,却处处杀人不见刀。
与其她在宫中步步惊心,倒不如父母教导好子孙兄弟,争一口气。
可惜她已经身在宫中,对于家中之事鞭长莫及,而贾母和王夫人等进宫时也不会告诉她家里做了什么事,只有偶尔在其他嫔妃的幸灾乐祸中听到只言片语,满腹忧心无人知晓,即便了贾母和王夫人等也都不甚在意。
长乾帝问了元春几句,无非是些吃穿用度。
元春得此温言,心中惊喜莫名,忙心谨慎地一一答了。
长乾帝听完,对于连生道:“贤德妃身子弱,你去告诉皇后一声,就是朕的意思,多加照应些贤德妃,伺候的宫女太监添几个,医药饮食也精心些。”
元春脸上变色,忙跪倒在地,道:“宫中行事自有规矩,妾身当不起老爷另眼相待。”
元春本就是聪明女子,怎能不知这样一道口谕传出去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危机?到那时,自己势必会成为后宫众矢之的,不但有人自己过于娇贵给自己使绊子,还有有人觉得自己挑衅宫规,皇后也会觉得自己伤了她的威严和尊贵。
长乾帝不觉有两分赞赏,笑道:“既然你不肯,那便罢了。”
元春连忙谢恩,起身时只觉得衣湿透。
长乾帝又坐了一回,方起驾回宫,虽然于连生并没有传出长乾帝的口谕给皇后,但是凤藻宫也不是铁桶一般,早有人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皇后知道后,已是第二日,正在皇太后宫中奉承,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乃向皇太后道:“贤德妃有了身子,老爷悯恤些也是应该的,不过贤德妃倒是个规矩的,人也老实。”
皇太后最满意的就是皇后对于嫔妃不偏不倚的态度,知书达理,从不嫉妒,贤德妃她不觉得如何,但是贤德妃腹中的龙种却十分要紧,头道:“是个好孩子,她肯推了这道圣意,可见知道规矩,你也多照应些。”
皇后听了,连忙头称是。
元春得到皇后额外照应,反而愈加战战兢兢,更加担心,正在忧心之际,忽听钟声响起,不觉大吃一惊,丧钟响,这是太上皇驾崩了?
元春忙命人拿来素服换上,即便身怀有孕,也得过去。
太上皇驾崩的消息随着丧钟之声,满城皆知。
雪雁正在周家,叫紫鹃拿出林家几代主母的嫁妆单子来比对。
黛玉把玩着唯一确定来历的羊脂玉佩,道:“还查什么?你留着便是,何必徒生伤感。”
雪雁笑道:“虽然如此,可总得心里有数才是。姑娘娘家的东西,祖宗的东西,能找回一件是一件,本来也不指望这些过日子,只是留作念想罢了。”
拿着嫁妆单子比了比,最终只能确定一串蜜蜡手串是黛玉曾祖母的陪嫁之物。
黛玉道:“其他的你都收回去,玉佩和蜜蜡手串留给我就是了。”
雪雁笑道:“我拿过来了,还拿回去作甚?横竖十之八、九是咱们家的东西,都给姑娘。”
黛玉摇头道:“是你哥哥给了你的,你都给了我,如何向他交代?”
雪雁将嫁妆单子收拾好,装进匣子里递给紫鹃好生收着,方道:“我都跟哥哥过了,哥哥也不在意,我们又不缺这些东西。可惜没有咱们家库房里的账册,不然许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黛玉道:“若有账册,父亲也不能留下许多东西。”
雪雁莞尔一笑,道:“可不是,我竟是得陇望蜀了。”
黛玉命紫鹃将东西收了,对雪雁自是感激不尽,忽道:“雪雁,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雪雁一怔,笑答道:“谁让你是我的姑娘呢?姑娘待我好,我自然也待姑娘好。”
黛玉正要什么,便听到丧钟响起,顿时惊得站起身来,道:“太上皇驾崩了,这得立即进宫哭灵。紫鹃,快将素服拿出来,汀兰,叫人去备车轿,淡菊,去请示太太。”
一时周家上下忙碌不堪,收拾好了,匆匆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