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既然性命无碍,华山派众弟子也放下了心头大石。岳不群虽是武林中人,但向来作书生打扮,平日行事,亦颇有儒家君子之风。儒家最重视的,当然就是“礼”。此刻大厅上那些宾客也罢了。有资格被刘正风迎入后堂花厅安坐的武林名宿,却全属江湖前辈。这些人既然出来,岳不群当即率领门下众弟子,向前辈们分别见礼问好。霎时间,大厅中人声喧哗,无形中提高了至少好几十个分贝。
岳灵珊是君子剑的女儿,身份当然和普通华山弟子不同。她被父亲领着,满大厅到处乱跑,几乎见了个年纪比较大一点的就要叫师叔师伯,直闹了个昏头转向,几乎都要麻木了。迷迷糊糊之间,岳灵珊忽然从无数张陌生面孔里面,看见了一道熟悉身影。
此人在她心目中所遗留印象,实在刻骨铭心至极点,以至于竟令她想忘也忘不了。还未完全看清楚那人眉宇五官,仅仅模模糊糊一个印象,岳灵珊已然遍体生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待得再凝神细看,登时更加寒毛倒竖,本能地爆发出“啊~”的一下凄厉惊叫!
大厅中原本一派喜气洋洋,忽然间听了岳灵珊这么一声尖叫,禁不住人人为之愕然,下意识地都循声回头相望。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这位华山掌门的掌上明珠满面惊惶恐惧之意,忙不迭地向后连连倒退。她后脑又没长眼睛,慌乱中更不知闪避,身子猛地和自己两名师兄陶钧与英白罗一撞。那两人原本正在向某位武林名宿敬茶,被小师妹这么照直撞上来,手里的茶杯拿不稳当,登时失手落地,“乒乓~”地打了个粉碎。大厅内众宾客相顾愕然,纷纷住口不言。一片鸦雀无声之间,那茶杯破碎声,更益发显得刺耳。
岳不群最要脸面。见女儿突然在人前大大事态,不禁当即皱起眉头,甚是不快。他迈步上前,伸手扶住自己女儿,厉声呵斥道:“珊儿,妳干什么了?这么多长辈在此,可不得无礼,丢了我华山派脸面。”
纵使有父亲在身边为自己壮胆,岳灵珊娇躯仍然不住颤抖。她面色苍白,神情犹如白日见鬼,两排贝齿更止不住地连连打战。纤纤手臂上仿佛挂了千钧巨石,好不容易才能举得起来指向前方,结结巴巴道:“爹,就是……就是……就是他!就是这个人。他杀……杀……杀了二师哥!爹,你快……快收拾……收拾……这大恶人啊!”
岳灵珊边哭边说话,声音也并不大。然而此言一出,却直是石破天惊,当场就让满堂宾客人人为之色变。听这小姑娘所说,竟是有人杀了华山派门下弟子?那位什么华山派的二师哥,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太响亮的名声。本身死就死了,也没什么人会在意。然而……
杀了华山弟子,就等于同时惹上华山掌门。岳不群外号君子剑。君子两个字虽然在前,但重点始终还是个剑字。华山掌门剑术之高,江湖罕有匹敌。谁这么熊心豹子胆,竟敢惹岳掌门了?
顷刻之间,大堂上两百多名宾客人人为之悚然动容。下个瞬间,众宾客下意思地抬起头来,沿着岳灵珊手指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所及之处,赫然就看见一名身形魁梧,体格雄健,肌肤略呈乌黑,眉宇五官轮廓分明,充满男性阳刚气息的年青汉子。但其面口却甚是陌生,大堂上几乎谁也不认识他。除了……
衡山派第二高手,两日之后就要举行金盘洗手大典的刘正风,刘三爷!身为主人家,无论厅堂内发生任何事情,站出来主持一切,正是他责无旁贷必做之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向前走出两步,温言道:“灵珊侄女,妳是否认错认人了呢?这位兄弟,刚刚还协助我等对付田伯光那恶贼,又帮忙找回了失踪的仪琳师侄和令狐师侄。侠骨义胆,正是我派正道中人的作风。又怎么会无故杀戮无辜,残害同道呢?”回头又向陈胜问道:“应该只属误会一场,对么?”
岳灵珊不敢说话,只是躲在父亲背后,不住地瑟缩发抖。陈胜虽然神态平和,但在她眼内,赫然却与青面獠牙的魔鬼无异。想起当天晚上陈胜大肆杀戮青城弟子的情景,再想起二师哥劳德诺莫名其妙就被轰碎了半边脑袋的情景,她就禁不住胆颤心惊,以至于连日来吃饭也不香,睡觉也不安稳,被折磨得活生生瘦了半圈。如今突然再见陈胜,这华山小师妹没吓得失禁,都已经算十分了不起了,哪里还敢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