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翰听他话里有话,忙催他道“是是,我的错。到底哪里不好,如何完了,你且说说啊?”
严岳恨得哎了一声,道“我告诉你成,你可别说出去。”
连翰忙点头应承,严岳这才小声道“这丫头,当初就是从我这儿送出去的!”
话才起个头,却忽听背后道“二位爷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严岳一惊,身子叭的一挺,回身时,才瞧见是连翰差去取饭的那小子儿,瞅他一眼,并不多言语,连翰也是接了食盒,点点头说“成了,去吧。”那小子本是巴巴得等着听赏,见连翰是不咸不淡这么一句话,悻悻地打个千,自去了。
这边动静大了,雪溶自然也听到些。翠柳繁花里,丝丝的暖风扑来,她瞧着身子上那衣裳,还是名主子当年赏她的,身段正好,就像是比着量的。莲青,她随名主儿,也爱了这颜色。虽清淡得很,倒不乏味道。
从台阶上立起来,瞧着前面那假山后面的人影,迟疑一瞬要不要过去,还是转身进屋,合门时,听见有人声道“等等。”依言回过身去,是连翰,微微福身要请安,却被连翰拦住了,道“主子这是做什么?”
话说得雪溶一下子不知所谓,犹疑看着他“这话怎么说?”连翰哧的一声乐了“还能怎么说,这自古都是奴才给主子请安,哪里有主子给奴才行礼的?”
雪溶仍旧不解,只是瞧他。风停了,叶子慢慢静垂下来。叶梢处有粉黄的团蝶落着。一下一下扑扇翅膀,雪溶瞥着那蝴蝶,好一阵,才喃喃道“我是主子?”连翰并不知她在四府的事儿。还道这是在问他怠慢罪责,吓得忙放下食盒,跪地道。“奴才失职,耽误了主子用膳,”
瞧他阵势,雪溶机敏,也是猜到她在这儿的身份,便点头将他扶起来,道“您是后苑总管,哪里敢劳动您给我送膳。告诉一声我去取也就罢了。”
两人在这儿谦让一回。连翰便请她自进去了。走到假山后,撞见严岳时,方道“我瞧了瞧,倒真是你说地模样。右手心里还真是有颗痣,腰间那玉佩,我也瞧清楚了。没错
严岳自出了一回神“如今这可怎么处。”连翰道“送人过来是四贝勒自个儿地主意不是?这可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又看看四周我说,你干脆就来个置之不理。反正按理你也瞧不着人家给咱们爷送来的女人。再说了,就算瞧着,那丫头也未必能认出你来。”越说声量越低下去“你不都说了吗?是她妹妹,就是拿青玉的那个丫头跟咱们走得近,每月每月的跟你手下人回禀二贝勒府里的事儿,比起她妹妹来,她就算是个不中用地了。”
严岳听到这儿瞪他一眼,道“放屁的话,怎么就成不中用了?”弄得连翰灰头土脸,恨道“好好好,中用,中用得很。你护崽儿,这人是你寻来的,也难怪你护着,比那老母鸡还尽心。”严岳仍旧忧心,也没空搭理他插科打诨,愣愣地走了一路,回房里呆着了。
晚晌儿,听差役说太子爷回来了,严岳惴惴不安直候了整夜。屋里闷得透不过气,肚子里却仍旧颠三倒四想一件事儿,翻覆掂量着万一被叫去,该怎么跟褚英解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眼睁睁看着桌上放的那柄粗长大烛一滴滴滑下烛泪来,劈啪爆着烛花,几番明明暗暗。背心里湿粘粘出着汗,窗户却透着缝儿,夜里凉风微微的透进来,在窗边立久了,忽觉后背阴寒攻心,耳后一麻,酥酥地打个激灵,听窗外梆子响,才知已然入夜了。
缘是整夜都太平无事,并无人传召。
待各门下了钥,连翰自个儿提了盏明琉璃瓦小灯来找严岳。进门搁下灯,放下手里提着的包袱,道“这天儿热,我寻了几个白兰瓜过来解解暑。就你这屋朝南向,还凉快些。”边说边打开包袱皮儿,里头滴溜儿圆的三四颗白兰瓜,瓜生得圆润可爱。从腰间抽出铜柄小刀,唰唰两刀将瓜切成四牙儿。
因着才浸过井水,拿在手里凉腻腻的。瞧着玉色甜瓤儿,连翰边咬得香甜,边笑道“爷白天时怎么说的?可不就没事儿嘛。”严岳捏着手中瓜牙,不吃,抬头瞅连翰一眼“今晚倒是太平了,明儿个怎么说?”
连翰哼了一声,撇了手中瓜皮,从石案上又拿一牙儿,边啃边含糊道“胆小鬼。”咽下嘴里瓜瓤,道“我告诉你,整个夏天,咱们爷是没空搭理后苑那些娘们了。”说着用手背擦擦嘴,咂着牙花子,又道“你猜我方才进去问夜宿的事时,听见什么了?”
严岳摇摇头。连翰笑着小声道“我听见莫荷在里头抱怨说,咱太子爷成天顾打仗,也不搭理她。”严岳一怔,道“她胆子真大。”连翰笑得喘不上气“你别说,更让人喷饭的在后头呢。”
严岳咬了口手中瓜,道“你且说。”
连翰一脚蹬在条凳上,一边比划道“咱们爷说,你知足吧,好歹晚上你能见着我,她们不能。才说了这一句,你猜怎么着,莫荷那丫头哭了,说什么生是他地人死是他地鬼,不许在她面前提别的女人。更更奇的是,咱们爷不仅没恼,还笑得老大声了。”
一席话听得严岳目瞪口呆,忙问“真有此事?”连翰笑着又切开另两个瓜道“我还编故事逗你乐不成?我看咱们爷这回是栽那娘们手里了。”严岳也干干笑了两声,却终是放心不下,打走连翰,仍旧自个儿躺下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