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料到医生会上楼查探,这才布下了能联动录音设备的按钮,只要她一踩上,马上有主人家的声音回应。
而直接定时播放录音机的话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太过于冒险,万一医生不来查探,这一切都功亏一篑。
也就是说,昨夜的七点到八点,老板并没有在店里,而是强行伪造了一个不在场的证明。
他究竟做了什么,有待深究。
余念还想上楼翻检出那些残留下的录音设备,忽的被徐倩扯住衣袖。
她皱眉,说:“糟了,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余念什么都没听到,但她相信徐倩特训过、对危险场合的判断,于是急匆匆翻墙出门,将门锁都恢复原样。
这一晚除了确定老板有鬼,其余的一无所获。
老板显然察觉端倪,折返回来将那些材料都销毁。
不过,他们至少寻到了一个方向,这段时间都要盯住老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余念将这些推论描述给徐队长听,让他们留个心眼。
接着,他们潜心等待犯人的下一步计划。
孩子失踪了将近两天,没有目击者的来电,也没有勒索钱财的来电。
警方也对绑架孩子这事儿摸不着头脑。
它没有动机,也没有后续行动,不为钱财,也不为权势。
犯人究竟想做什么?总不会有恋-童癖,纯粹抓了好玩吧?
还有,如果老板真是犯人,那他必定要潜入屋内,他的钥匙是怎么来的?
就在这时,余念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接起电话,刚起床,鼻音略重:“喂?”
“余……余小姐,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季小姐?”她皱眉,不知季岚在凌晨五点打给她究竟有什么事,还让不让人睡了。
她懊恼地将头埋在蓬松的枕头里,“季小姐,我的上班时间也和寻常人一样,朝九晚五,现在不是我工作的时间,我们之后再聊可以吗?”
“我实在找不到人了,我求你了,救救我。”季岚说话时,声音颤抖,嗓子干哑了,像是从缝隙里挤出的一丝喧闹一样,甚至有种嘶吼的质感。
“怎么了?”她无奈,爬起床。
“我看到她了,她来找我了……”
“谁?”
“前妻,就是那个被我撞到的女人。是她自杀的,为什么找我?为什么来找我?”
余念想起这个事情就心烦,她冷冷地说:“是你害死她的孩子,不找你找谁啊?”
她最反感的就是这种明明害了人还死不悔改的人,这种人死后只能坠入无尽地狱,受业火万世焚烧。
“求你了,余小姐,求你了。”
“我不是菩萨,求我也不能显灵,”她揉揉眉心,“你说吧,什么事?”
“昨晚,我一个人在家里。到十二点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有门铃声……”她顿了顿,像是警惕这个世界的猫一般,伸出爪子感受风,瑟缩着收了回去。
“门铃声值得大惊小怪?”
“不,我家门边设有监控,我很害怕,就上去看了,结果我看到了故获鸟!”她的尾音一下子上扬,像是被踩到痛处的老猫,凄厉地嚎叫。
“你说什么?”余念震耳欲聋,调开手机,揉了揉发痒的耳孔,“你说看到了什么?”
“姑获鸟,是她变成的姑获鸟!”
余念觉得她神经方面出了点毛病,极有可能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造成了幻视。
“我没骗你,”她呜咽出声,“我还拍了照片,我真的很害怕,余小姐,我真的好怕,我觉得她就在我附近,在柜子里,厕所里,无孔不入……她,她想把我拖进去!”
“你先把照片给我看看再说吧。”
“好,我等一下登门拜访。”
“好的。”余念有一个习惯,一旦被吵醒,就睡不着了。
她披衣下楼,正巧看到沈薄躺在藤椅上假寐。
灯悬一线,柔和的光似星点碎沙,极轻极缓,洒在他的鼻尖与前额。
那吊灯所照之地,还浮着几缕潮雾,裹在黄澄澄的光里,将沈薄笼罩地如同沙地幻象。
他徐徐睁开眼,顺手抚上唱片机,从深浅不一的槽纹上调开唱针。
老式的木制机器缓缓中止运作,静谧地退入黑暗之中,像是历代的星辰一般无声退场。
“早上好,余小姐。”他的声音很低,说了一句,就熄了声音,喑哑不堪。
“早上好,沈先生,”余念走进客厅,倒了一杯温水,“你要喝一点淡盐水吗?”
“好,麻烦你了。”
“喏,拿着。”余念递给他水杯,自己则盘腿坐上沙发,“沈先生怎么这么早就在客厅里听曲子?”
沈薄似刚回神,嘴角勾起若即若离的笑,“睡不着。”
“有心事吗?”
“梦到了一个人。”
余念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人?”
“记不清了,只隐隐有个印象……”他欲言又止,“余小姐呢,有没有反复梦到过一个人?”
“有,很多年前的事了,偶尔半夜惊醒还会梦到他。”
“他是什么样子的?”
余念摇摇头,落寞地说:“我不记得了,只是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是耀目的星光,很暖的一种感觉。”
“这样吗?”沈薄微笑,“希望你能找到他。”
“也希望你能找到她。”
“嗯?”
“让沈先生夜不能寐的人,难道不是你的梦中情人吗?”
“也不算是梦中情人,不过偶尔想到她,夜不能寐倒是真的。”
余念心痒痒,更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了,“她究竟长什么样?”
“我只记得她的哭相很……有碍观瞻。”沈薄语带戏谑。
余念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你也这么毒舌!”
“呵。”他轻笑一声,“不过,她哭得很真实,是想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扎根的人。”
“你是在夸她?”
“由衷赞美。”他又恢复那一副待人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姿态,方才流露真情的画面一瞬即逝,像是幻觉一般。
过了近乎半个小时,小白也被吵醒了。
他出门去王记包子铺买了蟹黄包与烧麦,给余念他们食用。
余念吃了两个蟹黄包,心满意足地擦去嘴角油脂。
这时,门铃也响了。
想来也是季岚登门拜访。
余念见到她,二话不多说,直接道:“把照片翻出来吧。”
季岚点点头,调开手机相册,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焦急地说:“难道是我忘记拍了,我……”
余念皱眉,不耐烦:“季小姐,本来你的单子我是不想接的,这回已经是破例了,如果再玩什么抓鬼游戏,别怪我单方面中止合作了。”
季岚微咬下唇,“真的,我没说谎,我真的看到了——她披着羽衣,深红色的,毛上还有血。她就那样看着我,一直盯着我……那双眼我到死都不会忘记的,是她,真的是她!”
余念拧紧眉心,心中疑惑更深。她没在说谎,句句属实。
那么,世界上真的有故获鸟吗?
又或者是……
余念深吸一口气,解释:“季小姐,我觉得你可能是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然后身体里产生了人格共存的状况。也就是说,你看到的姑获鸟很有可能不是另外一个人,而是你自己,明白吗?也就是你现在的人格,目睹了你另外一个人格所做的事情。所以,你需要的不是侦探,而是一个心理医生的确切诊断,明白吗?”
“可是,可是我……”
余念知道和她这样说,也不会信,必须要让她亲眼所见,才能相信。
她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状况维持几天了?”
“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我没注意,听门铃响动以为是幻听。但是这次,我是真的看见了……”
“你把情况汇报警方吧,我们埋伏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还有,今晚把锁换了,如果犯人真的有你家的钥匙,那么现在的锁已经不安全了。”
“好的。”她攥紧了包,面色凝重地回答。
出门前,季岚又回头,“对了,她每到十二点就来,正好十二点,真的!”
季岚果然换了锁,她一整天都待在屋里,关窗锁门,哪里都不敢去。
警方在外面埋伏好,就等着深夜逮捕这一名装神弄鬼的犯人。当然,也有可能什么人都抓不到。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暴露行踪。
而是租下季岚家对面的那一间房子,在二楼,用高倍望远镜远远监视着。
余念俯瞰楼下,路尽头已经点了灯,照亮深蓝色的夜幕,还有一层白雾。
天更冷了,这么冷的天,连鸟都不屑飞,姑获鸟可谓是勇士。
她这样无厘头地想着,下巴一点一点,又有些嗜睡。
再醒来时,鼻尖先是嗅到了一点淡香,兰花味的,若即若离。
她觉得这气息似曾相识,睁开眼,发现自己依偎在沈薄怀里。
他的手擎住地面,并肩坐着,一动不动,就为了给她靠,让她好睡。
这个男人的绅士风度总体现在这些地方,要不是他是她老板,可能会一不小心就爱上这样无微不至的他了。
“不好意思,沈先生。”她慌忙退开。
“没事。”沈薄客套地答,揉了揉手腕,红了一道印记。
糟了,还有季岚。
余念醍醐灌顶,一下子回顾窗外——月亮高悬,四下寂静,什么人都没有。
“你们看到什么了吗?”余念问。
小白摇摇头:“没有。”
徐倩这个不着调的答:“我看见了……几只虎视眈眈盯着我的大蚊子。”
“……”余念无语。
徐倩吹了吹前额刘海,“不能出门买个花露水?或者防蚊喷雾?”
“话多,闭嘴。”余念斜了一记眼风。
余念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11:56,还有四分钟,就能见证奇迹。
究竟会看到什么呢?
她脑中画面一帧帧翻阅,想到了季岚的话,还有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一副描墨图——寥寥几笔就将一个女人勾勒得栩栩如生,她的眼底蕴含某种怪诞的气韵,说惊艳也好,说可怖也罢,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
令人望而生畏。
“滴答。”时针又开始走动了一位,传来嘈杂的走动声,敲击在她的心上。
余念无端觉得燥热,重重吸一口气,又转头,望向窗外。
夜色浓厚,那里什么人都还没出现。
如果真的有姑获鸟,她会从天而降吗?
而且昨夜12点,她们还在面馆附近,很显然,故获鸟并不是老板。
那么,究竟是季岚的幻想,还是真的存在姑获鸟呢?
现在是57分,还有三分钟。
余念握住望远镜的手都在不住出汗,不知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还是某种难言的期待。
她总想见证奇迹,或许会看到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58分。
时间一点一点无情地流逝。
她徐徐喘气,某种喧嚣之声呼之欲出——
究竟是谁?究竟会不会出现?
59分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余念舔了舔下唇,汗液早已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在她的眉心间滚动,拉开一条糖浆一般剔透的轨道,滑至下颚。
还有一分钟,六十秒。
现在还剩下最后三秒,三、二、一……
她闭上眼,复而睁开,奇迹就此诞生……
咦?
外头还是清冷如初,什么人都没有!
什么姑获鸟,果然是季岚的第二人格所为吗?
反倒让警方扑了个空?
那么她的儿子……也是她的另外一个人格劫走的吗?所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余念觉得有点失落,这种失落倒不是因为季岚没有落难,而像是等了整整一夜的流星雨,结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期待那种一瞬即逝的美丽,结果还是没有目睹真容的运气。
余念给徐队长的对讲机里发话:“喂?徐队长?我是008,余念。看来故获鸟这件事有点问题,先把季小姐找出来吧?”
“不等了吗?”
余念看一眼时间,已经十分了,“估计没有姑获鸟了,这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
余念给季岚打电话,但没有人接。
按理说,外面有警方保护,她再怎么怕门铃声,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敢接。
余念连续打了五个,还是没人接。
突然,她的心底,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徐队长,我想季岚可能出事了,赶紧去屋里,不然来不及了!”余念奔下楼,朝她家跑去。
警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撞开门,只见得季岚趴在地上,唇上的血色淡去,再一碰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他们赶紧把季岚送往医院,希望能得到救治。
然而,半个小时以后,传来一个噩耗——季岚由于误食苦杏仁苷,中毒死亡。
很快,法医在杯垫上检验出干涸了的苦杏仁苷。
有人先是把杯盖上涂满苦杏仁苷,等季岚泡好了安神茶,顺手将杯盖放在玻璃杯上,升腾的热气就会覆上杯盖,溶解那些苦杏仁苷,从而滴落到杯子里,被她误食。
凶手熟知她的生活习惯,并且知道她换锁,又怕死,必定会牢牢将自己关入家中,从而中毒了,呼救无援只能乖乖等死。
这个人,一直蛰伏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啊!
这是谋杀!
季岚求生欲这么强,绝对不可能自杀的!
但是这附近八面埋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又怎么可能被毒杀呢?
难道真的有姑获鸟?她穿墙而入,杀死了季岚?难道真的是前妻?
不过,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季岚没有精神上的问题,也不存在第二个人格。有人虎视眈眈盯着她,一心想要害死她,甚至把警方的行动都算计在内,这绝对不是一个偶然。
余念警惕地环顾四周,总觉得这附近埋伏着什么人。
棘手,真棘手。
她头都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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