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香凭的是心诚,所以民间有个说法,这香上的越早越好。这么多人大清早地从家里头赶过来,大部分人都是为着争那第一炷香。
张氏原先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不过等她们赶到庙门前的时候,看到前头排着不少的人,便熄了这个念头。
她还带着玉珠,要是和那些人一道争抢,要是伤着磕着多不值得。
这头一炷香有是最好,若是没有,凭着心诚,想来城隍老爷也不至于是个偏心眼子,只因为她们上的不是头一炷便不保佑了。
玉珠睡了一路,到了庙门前终于清醒了些,乍一看到眼前的人山人海还颇有些吓到。她是知道今儿个城隍庙可能人会多,只是没想到这太阳都还没出来,大殿外就站了这么多人了。不就是上柱香,什么时候不是上呢,非得这么早来候着做什么。
玉珠左顾右盼的,见着周围除了来上香的人,还有些卖香烛的摊贩,也是早早地就摆好了摊子。摊子上的香烛都很大,玉珠瞧着最大的那种有她胳膊那么粗。
“娘,我们要不要买那个香烛,就是特别粗的那个。”玉珠指着一个摊子上的黄香,对着张氏说道。
张氏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摊子上已经有几个人,在挑挑拣拣,玉珠指着的是那摊子上最粗的一支香,也很长,放在摊子最显眼的地方,一下把别的比了下去。
这种香叫做长生香,常常一个月都烧不完。那些做寿的人最喜欢到庙里上这种香,点长明灯。不过她们今日是为了求科考,这种香不太合适。
求科考的香是有讲究的,首先这香不能是黄香,得是那种红香。这香的粗细也有讲究,不能过粗,也不能过细,一指节宽的长度最为合适。
把求庇佑的人名写到红纸上,用浆糊黏在香上。
这种红香摊子上是没有卖的,得到城隍庙的庙祝那里去买才有。
张氏领着玉珠走到那儿时,她们前头已经排了不少人了,看着都是为了求科考而来。
辰时,一声锣响。
候在殿门外的人像是出闸的洪水,向着不大的殿门蜂拥而去。
母女俩人带着刘妈远远地跟在后头,并不与其他人争抢。
这香总是能上着的,但要是人挤伤了可就不值得了。况且吉日见血本来就是忌讳。
轮到玉珠她们的时候,城隍庙的人已经走了好几拨,那三只香鼎里也插满了香。一个管事模样的,正指挥着几个汉子抬着新的香鼎上来。
张氏牵着玉珠,走到城隍像前,带着玉珠跪在蒲团上。
玉珠双手合十,双眼轻闭,默默在心中念道:愿城隍爷显灵,保佑哥哥和秦恒能够高中,和爹爹三人平安归来。
念完朝着神像拜了三拜。
睁眼时,看到高大的城隍爷塑像,头戴官帽,身披蟒袍,俨然是人间的官老爷样子。不过面容被漆成了朱红,两道斜飞的粗眉让他瞧着威严十足。一双铜铃大眼怒目而视,令鬼怪恫吓。
玉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正好这时张氏的祷告也完了,两人起身再拜完,才走到香鼎前点香。
出了殿门,张氏本来想带着女儿再逛逛,不料却遇到了熟人——正是也来为儿子祈福的莫兮鸢。
“嫂子这是带着女儿出来上香?家中也有人科考?”
莫兮鸢问得亲切,张氏便也不好意思说走,只能点头回道:“我家大儿子和女婿这次都赶上了。”
女婿?莫兮鸢听了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挽着张氏手腕的玉珠,这瞧着虽然有了几分姑娘的样子,可是终究是小,莫不是别的女儿?
结契这种事,只是她们南边的风俗,张氏不知道曲川这里有没有这种说法。因此不愿意与他人多说。这种事还是要谨慎些,一着不慎,坏了女儿的名声可不好。
莫兮鸢也是知趣的,见她不愿提起也没接着问,与张氏寒暄了几句便领着丫鬟婆子走了。
待上了马车,张氏便和玉珠道:“珠珠,你和你子安哥哥虽然按着我们那边的说法,算是结亲已经结了一半了,娘叫女婿也不算错的。不过平日里你还是少和别人提起,等你们正式成亲了再说吧。”
玉珠点了点头,她其实想告诉她娘她多虑了。
秦恒带着她到青石巷住了这么些日子,人家只当她们是兄妹呢。
不过看着娘亲神情严肃的样子,她还是把这话噎了回去。
娘的担心也是对的,她平日里小心些总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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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九月九,日子便过得快了起来。
张氏这几日忙着和刘妈妈两人做新被子。他们来得及,也打算在这里常住下去,这些铺盖啊、棉衣、棉鞋都要准备好。不然等天气冷了,再去铺子里买,价钱贵不说,怕是也不合身。
尤其是被子,自家缝的时候会多塞点棉花,保管厚厚实实的,不像铺子里成品做好的,不能拆开来看,万一里头掺了芦苇絮,可是瞧不出的。
玉珠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她的浸泡油上次用了不少,几个玻璃罐子都空了,正好这些日子在浸泡一批。
王家娘子前几日到她们家里来讨过一次茶露。
那茶冻大约是效果不错,王家娘子这几日看着脸上润了不少,黄气也去了不少。
玉珠见她用着好,心里也高兴。她做这些瓶瓶罐罐的,能赚钱固然好,最开心的便是看到用这些东西的人是真的有效果。
茶露上次还剩下一些,不过这木罐子却没有了。
那王大田之后便再也没来过,玉珠想着,等她爹爹回来,就去打听打听,若是他不做这门生意了,她也好找别人。
没有罐子,王娘子也不嫌弃。自个儿从杂货铺子里买了空瓷瓶来玉珠这儿装茶露。
玉珠本来说送,便是不收茶露的钱,谁知王娘子一定要给。便意思意思收了十文钱。
她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王娘子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婶子寻到她这里来,来问她买茶冻和茶露。
只是这些婶子她都不怎么认识,瞧着脸生得很。
问了一个婶子才知道,她们并不是青石巷里的,而是王娘子学种花手艺的姐妹。王娘子觉得玉珠的茶冻和茶露用着好,便和交她们说起了这事。
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见到王娘子这些日子的确瞧着变化了很多,内心自然也是痒痒。都是女人,哪个能真不爱美呢。
便是那田里做活的妇人,出门做客时都要抹些米粉来遮遮脸色呢。
王娘子不是个藏私的,她们问了,她便说是她邻家小姑娘做的润肤的物件。那些妇人自然就慕名而来。
这意外之喜让玉珠高兴了好几天。
她这也算是开了张。
不过仅仅靠茶露和茶冻是远远不够的,她还需要做其他的。浸泡油是个好东西。这曲川的气候干得很,还不到冬日,有时候的风都能让她觉得刮走了水分。油缩水,用浸泡油来做护肤的膏脂,更能适应这里的气候。
而且她还存着不少羊毛脂,这原料便宜,她就打算做点简单却不一样的。让她爹替她打一批模子,做那种脱模的润肤脂,卖七八文一个,不用包装,但是用着也好,只要用完用油脂包住,怎么都不会坏。
这些日子,娘的反应她也看在眼里。
娘这样忙前忙后的,大大小小的物件都添置了起来,一点也不心疼银钱。除了要在这里久住,她想不到别的解释。
而且那日娘和她说的她一直记着。
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不想再躲在谁的后头,她想做一个自己的牌子,也许将来也能传承百年。
爹娘从小护她护得紧,所以她的性子一直有些怕生。尽管熟人面前无所拘束,但是见着生人,还是太过羞涩了。
那日不过是给王娘子送点东西,她那样扭扭捏捏的实在不好。
若不是她不懂开口,王娘子也不会误会茶露凝胶的用法。
原先在家里,她和玉琴一道做这个生意。玉琴虽然比她小,但比她会说话,若不是有着玉琴,她怕是没勇气去溪边卖第一次皂。
出了李大山那事,她更是有些怯了,若不是秦恒一直在拉着她,她恐怕真的要缩回壳子里去了。可是明明说好了要学会自立,爹娘一来,她又立马打回了原形。
她心里还是怕的。
可是娘都能为了她和哥哥,愿意背井离乡,开始不同的生活方式,她又怎么能退缩呢。
尽管这个时代,女子并不需要养家糊口,但若是整日拘囿在宅院之中,她怕是一辈子都会浑浑噩噩而过。
她从前不介意这样的日子,想着怎么活不是活呢,只要开心就好。
可是去过前世一遭,想到她不记得的父母还是那么牵挂她,她便觉得,若是她这样过,不止对不起现在的爹娘,也同样对不起他们。
城隍像前的瑟缩是她对自己的不自信,可是王娘子的事让她重新意识到,凡事只有做了才知道行不行,瞻前顾后只会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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