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聚叙旧是假,探清口风虚实才是真。这些,沈子恪了然于胸。
纵横官场二十余载,他力挽狂澜,从家族呈衰微之势到今日身居高位。济河沈氏的这一支,到他手上,才算真正东山再起。一路经历的羞辱和苦闷,都是今日的垫脚石。不失时机的取舍,是他自我总结的不二法门。看今日何修宏的反应,他不过是一只沉不住气的跳脚狗。再与他绑在一条绳子上,早晚引火烧身,可难题在于,若非一招致命,对方极有可能反扑撕咬。
而街的那头,马车驶出不到一里地,何修宏气急败坏地一把掀开帘子,眉头紧锁,吩咐车夫:“先去一趟李大人府邸。”
狡兔三窟,古来如此,古人诚不后世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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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晓将至棠溪小院时,日头还斜挂在半空。府中下人趁着天亮,赶忙扫清骤雨打落的一地花叶,恐被管家掌事责问。
“姑娘,姑娘,先别进小院。”走到一处无人角落,跟在后头的莺儿低语唤沈清晓。
“为何?”
“这,是赵公子托人送来的,姑娘看了便知。”莺儿从怀中掏出香笺一封,“赵府的小厮上门送来这封信,幸好莺儿先前随姑娘是见过那小厮的,在门口将他拦了下来。那会眼见要落雨,小厮便说到附近躲躲,等雨止后再到旁门等收回信。再让他等下去,恐怕会被府中眼尖人瞧见。”
四顾确认周围没有闲人,沈清晓这才接过信。她见那信封上并未落有名号,仅在右下角留有一朵梅花,便知这是赵益令人送来的。
“益哥哥要回来了!”沈清晓的一双桃花眼不敢置信地来回查检手中的信纸,脸庞上白皙的凝脂玉肤难以抑制地流出喜悦之色。
“赵公子和赵老爷回京城了?”
“不,唯有益哥哥一人。益哥哥的祖父将过六十大寿,他是代父回建康行孝道。寿辰在两个月多后,他可以在京中长住一阵。”沈清晓将信放在心窝处,笑意融融。
“那莺儿该如何回话?”
“你赶紧去和那小厮说,让益哥哥放心上路,他进京之时,我会寻机会,去城门外相迎。”
“好,莺儿这就去。”
沈清晓进小院时,沈文朗正在小院中操练五禽戏,一招一式,甚有章法。
这年开春,沈敬荣一得空便来教他五禽戏。这套五禽戏,真不真,纯不纯,究竟是不是华佗传下来那套,就连沈敬荣自己也将信将疑。不过见成效极佳,他便教于沈文朗,每月总来检验几番。
沈文朗练到大半,见长姐回院,登时放下抬起的脚。迎上前去,左右查看沈清晓的衣服,关切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平日这个时辰你都在院子里,我还担心你会淋雨,幸好是白担心一场。”
“我去了堂兄那里躲雨,你不必担心,姐姐会照顾好自己。”对于这个十四岁的弟弟,沈清晓还是于心不忍。
姐弟两个往屋里走去,边走着,沈清晓问他,待他长大成人,他想娶何种女子为妻,又期许何种前景。
沈文朗答的是,两心相悦的女子,为官后可自立护家的未来。
沈清晓想到了父母,当年他们是彼此爱悦,高堂面前红衣对拜,相约偕老,白首不离,最后妻随夫去,黄泉路上再续良缘。而自己,婚嫁之事拿捏在别人手中。她明白应该感激叔父一家的收留,可自己和弟弟更似棋子。若是父母尚在人世,定会等她寻觅良婿,也会护弟弟至羽翼丰满。现今,身为孤露,荫蔽单薄,也不知出路到底在何处。
两人各走到胡榻两侧,才刚坐下,吉九便跟上递食倒茶。
吉九这人,为人心思细腻,服侍沈文朗很是叫人放心。但终归是十七岁的少年,难免掩不住爱玩的性子,总是别出心裁,逗得姐弟俩和莺儿啼笑皆非,自己倒在一旁憨憨地笑。不过这种脾性对于居于深宅的姐弟二人而言,是极好的调剂。是以,沈清晓视他为照顾弟弟的上上之选,从没起过念头换了他。
沈清晓沉默良久,看向弟弟说:“既然你后日不必去国子学,那就随我一道去见婶母罢。”
沈文朗疑惑,问出声:“发生何事?平日不都是等长辈传唤,我们再去拜见吗?”
“寻常一见而已。我们两个暂住这府中,舅父和外祖父都远在他州,助益不足。身边能依靠的,也只有叔父和婶母。往日里,我们来去皆由他们二人安排定夺。今后,我们要多去请安,与他们亲近。”
她盯住沈文朗,目光炯炯,缓缓吐言:“我们要寻找良机,要替自己找出路。”
即使是他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也不能一生受人摆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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