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妹妹,她身世可怜,请大人莫要负她。”
似是心虚,或许是怕徐沅茞怀疑,莫绮嫣接着一口气说完:“她曾遇人不淑,被未婚夫家悔婚抛弃。能得到大人珍爱,总算苦尽甘来,只盼着大人能爱护仔梧,莫要让她再孤苦无依。”
咕咚一声,却是水桶坠落潭水。
溅起冰凉潭水,落在徐沅茞的面上,果真寒凉。
他知晓白仔梧上京为寻亲,重逢之后,也知道她定是没有找到亲人。徐沅茞猜想过,也许是年久失联,亲人已离京。他也怀疑过,白仔梧寻得是何亲?未寻到为何不返乡?
她不说他未问。
徐沅茞一直以为,自己不问是因为尊重。此刻,莫绮嫣的话点破了隐秘,他心中无有震惊只有淤塞,他这才明白,自己心中早有怀疑!甚至这份怀疑很重,无法承受之重。
莫绮嫣望着徐沅茞僵硬的背影,小心地唤道:“大人,您……”
徐沅茞猛地转身,望向莫绮嫣,目光竟有凶气,似是洞悉她隐秘心思。
莫绮嫣不由瑟缩。
然而,那目光立即就消散了,却而代之的是满眼心伤,徐沅茞勉强笑着:“吾,先行告辞。”
说完,他默然而走。
他仪态未乱,脚步却轻浮;背脊挺直,却低垂脖颈,似是不堪重负;背影道尽了失去、矛盾与情殇,就如孤独弃落潭水之中的木桶,浮浮沉沉……
徐沅茞竟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所想中,最大的障碍莫过于身份。毕竟白仔梧出身不高,当初,徐母也只打算收她做通房。他打算先将白仔梧娶为侧室,天长日久,待母亲接受再扶为正妻。
他却没想到,白仔梧竟是有着婚约。门户差异他可以摈弃,贞德二字却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徐沅茞受儒家教习,习圣人之言,一生克己自律,严守礼教,半分不曾纵容,半步不曾踏错,可说俯仰无污。至于婚姻,礼教之规,要求门当户对、娶妻娶德。女子需冰清玉洁、恪守女德。女德之中,忠贞最重,从一而终,三从四德。
民间有俗语,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两夫。只要订过婚约,女子就应该从一而终,若是被休弃,或者丈夫故去,女子只能独身终老,若要再嫁必为家族不容。
他如何娶再嫁之女?礼教不允!公德不允!家族不允!他一生的信念、操守不允!
徐沅茞要亲口问一问白仔梧。
见到白仔梧时,她正在整备早膳。隔着厨房的窗子,徐沅茞看到白仔梧挽着衣袖,正认真工作。
蒸笼一层层叠落很高,乳白色的蒸汽四溢,朦胧之中,她美得好似一幅丹青。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徐沅茞心中酸涩,他多希望这份宁静永远不要被打破,却不得不问。
白仔梧看到了徐沅茞,她笑着招手。
徐沅茞却是脚步未动。
白仔梧面露疑惑,从锅中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出了门来。
“给,新出锅,好吃的很。”说话间,细微的白气从白仔梧的口中呵出:“真冷啊。”
徐沅茞未接。
白仔梧一皱眉,将馒头塞进徐沅茞的手中,嗔责:“老古板。君子远庖厨!”
“君子远庖厨。”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只是一人调笑,一人沉重。
“暖暖手也好嘛,天真是冷。”白仔梧娇笑道。
冬日的清冷中,她的脸庞格外红润,让徐沅茞想到白雪红梅。
他沉醉着,也气恼着,他气恼白仔梧怎能身有婚约?既有婚约又怎能在他面前俏丽如花!
白仔梧察觉到了徐沅茞的异常,她想到昨夜莫绮嫣问她之言,猜测莫不是徐沅茞要对她言明?
白仔梧收起了言笑,她认真说到:“兰芝,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白仔梧想得很清楚,论及婚嫁,她一定要将实情告知,她并非认为她的身世遭遇有何污点,只因认定了一人,就要信任。
“我是河南府逍遥县白鹤村人氏,父为保正……因此,我与果红启程上京,途径泗水,遭遇人贩,幸得兰芝相救,脱危为安,却未能救下果红,与其失散,至今难安……入京方知,世事变迁、人心善变,既然他悔弃盟约,我自不会纠缠,索得解除婚书,此后桥路两道,各自安好。”
白梓梧柔柔相望,定定轻吟:“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思君只盼相守侬。”
此番话说的情深直白。
既然确定心意,白梓梧就不是那扭捏作态女子,她大胆表白,望着徐沅茞。
徐沅茞心中却是矛盾刺痛。听到心爱之人对自己的告白,理应是欣喜,然而,却因白梓梧曾有婚约而让这份喜悦变成了痛苦。他爱她,却无法接受她;无法接受,更是不舍放手!
情感和礼教形成了壁垒分明的两边,徐沅茞难以抉择。在白梓梧热切期待的凝视中,他微微地垂下视线。
他退缩了,逃避了。
白梓梧一愣:“你……”
“时辰不早,吾先去准备上课。”徐沅茞仓惶退走,他快步奔出两步,停顿了下,似是不舍犹豫。但最终还是未敢直视白梓梧,只是口中说句:“等我……”
徐沅茞匆匆而回。他心中混乱,枯坐屋中。
这时,侍者敲门,送来家书。
徐沅茞接过,展信,呆滞的身体猛然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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